1
西元1279年深秋的一天晌午,阳江南面数十里海面上,东北季风劲吹。一艘长10余丈,宽3余丈的满载货物的商船慢慢向西南驶去。
“老板,到老虎嘴了!”一位老船工对一位坐在船舷边的中年汉子说。中年汉子是阳江海商杨庆,他却似乎没听到,背对前方,盯着北边的海岸线。
一个八九岁,披着红斗篷,穿着黄棉袍的孩子坐在他身边一张太师椅上。他们的手一直紧握着。
“不好!元兵!”船上一阵惊呼。人们都拥到甲板上,向西眺望。
七八艘巨大的楼船呼啸而来,都挂着元军的战旗。战船甲板上站满了士兵,刀斧等兵器迎着阳光闪着刺眼的光芒。
楼船越驶越近,如群狼紧逼。
“和鞑贼拼了!兄弟们,抄家伙!”一位身材魁梧的青年汉子喝道,他是杨庆的手下兄弟冯子豪。船上的十几个穿薯莨黑衣的汉子都已擎着钢刀跑过来,列作一队。
元军主舰船首站着两个将官,前面的正是南恩州招讨副使吕法。吕法喊道:“据报,你们船上藏有反贼余孽,立即停船接受检查!”
杨庆对冯子豪耳语几句,冯子豪喊道:“请你们过来吧!”
楼船放下一条小艇,吕法率领十几名元兵登上船来,他围着杨庆父子转了一圈,脸色阴沉:“这小孩怎么这么像杨老板?”
“没错,他是杨老板的儿子。”一个大腹便便的蕃人从船舱走出来,他是大食国商人苏雷曼。
“他为什么披红穿黄?”
“笑话,一个小孩子家为何不能披红穿黄?”冯子豪说。
吕法手一扬,元军全部散开,在船中四处搜查。
吕法问杨庆:“你怎么能把孩子带出来?”
“你以为他是你要找的人?”杨庆冷笑,“猫想抓老鼠又怕老鼠不偷吃,可我这只老鼠偏不偷!”
搜船的元军来报:一无所获。
“难道你要学陆秀夫、张世杰?你是一个商人,不好好做生意,竟要趟这浑水!我劝你还是快快把那个小孩交出来!”吕法逼近杨庆,冯子豪等飞快拾起刀与之对峙,周围战船上的元军弓箭手都拉开了弓,瞄准商船。
“吕将军,何必相逼太甚!以死相搏,谁都活不了。”杨庆说,“我有一个解决办法,你可愿听?”
“快讲!”
“不如来个你我决斗,我输了,跟你回去,给你要找的人;你输了,就放我等远走。”杨庆道,“吕将军难道怕败在老杨手下?”
“也好,我要杀你,易如反掌。”吕法说,“久闻杨老板鬼脚功夫了得,吕某早就想领教了!”
双方各退一边,甲板空出一片……
2
西元1279年2月初六夜,宋元崖门海战尾声,宋军惨败。
当夜,宋太傅张世杰在战乱中驾船护杨太妃突围,往西南沿海逃遁。几天后传来噩耗:初六晚,宋军船阵被攻陷,突围无望的丞相陆秀夫身负少帝投海殉国!杨太妃捶胸大哭,哭罢纵身跳落海中。
一个荒芜的海滨,张世杰等人草葬了杨太妃。
这时,参加勤王的阳江海商杨庆、冯子豪等人苦战突围,驾船一路寻来。杨庆悄悄告知张世杰:“少帝未亡!可陆丞相身负令公子蹈海殉国了。”并请张世杰到船中拜见藏于密室的少帝赵昺。杨庆向张世杰禀报,陆秀夫在投海之前,按事先应急之计行事,将少帝和张世杰的公子互换服饰,让少帝登上杨庆的船突围,他背负张公子投海掩人耳目。
张世杰含悲率领残兵登船继续西去。可此时广南右路诸州、海南岛均已降元,再无依靠。伤痕累累的船队在汪洋中漂荡。“四海之大,竟无我前往之路!”张世杰不禁悲愤落泪。
杨庆向张世杰建议:“不如先折返阳江近海蛰伏,我等可征集忠勇水手、给养,从长计议。”
“眼下只能如此。”
4月初,船队到了阳江外海海陵岛附近。4月初七夜,张世杰密召杨庆,握着他的手说:“世杰有大事请托,你务必立誓承担!”
“千钧重担,责无旁贷;如有闪失,五雷轰顶!”杨庆当即跪下。
“大宋气数已尽,国亡成定局。然虏运无百年,抵抗不可放弃,只要赵宋血脉不灭,中兴有望。但皇上必留中国,流徙海外,则王气无法聚集。”张世杰道,“你带皇上登陆,隐姓埋名,韬光养晦,以保安全!世杰将继续驾舟海上,牵制鞑贼。”
“大帅不登陆,凶多吉少,军中不可一日无帅。”
“世杰如不死,敌军则追击不已,皇上何以为安?陆丞相已慷慨殉国,世杰有何不舍?”张世杰严令杨庆连夜携带帝昺登陆。
4月初八,飓风咆哮,大潮汹涌。张世杰仰天长叹:“当日入侵元军站立钱塘大堤,三日潮不至;今日逃亡者偏逢大潮,无以为也!”
飓风越刮越猛,战船全部倾覆。数日后,村民发现有群鱼逆水簇拥张世杰浮尸泊岸,便偷偷葬于平章山赤坎村边。
3
杨庆等携带少帝登岸后,让心腹丁髻奴、刘大驾小舟送少帝到俚寨,因俚寨老土酋以及族人忠勇可靠;他和冯子豪驾舟潜往大澳疍帮总堂组织力量护驾。
丁髻奴和刘大摇着一条乌疍艇溯漠阳江而上。傍晚,少帝突然神智不清。
二人急忙合计,决定先泊岸,待请了郎中给少帝诊治再作打算。
小艇悄然靠近阳江城外。刘大上岸去请郎中。郎中已在家中依刘大所言症状配好药,煎好带来。服侍少帝喝了药,郎中告辞。刘大给他塞了一锭银子:“别跟人说。”
丁髻奴刚要阻止,却已迟了。郎中怔了一下,收了银子诺诺应允。
见郎中消失在岸上,丁髻奴骂道:“你不是此地无银么?”
“我怎么没想到哇!”刘大说,“这郎中很老实,应该不会乱说。”
郎中捂着银子,喜孜孜往家里跑。
“站住!”一支投靠元兵的乡兵队截住郎中。
“出诊回来。”郎中慌道。
乡兵领头的叫陈大海,原是杨庆手下,已投靠元军,见郎中支支吾吾,喝道:“搜身!”
搜出那锭银子。郎中一口咬定是诊金,但不肯说是谁给的。
“口硬么,上刑!”
严刑之下,郎中还是说了。
陈大海大喜,立即带人赶往河堤。原来,元军主帅张弘范虽然取得崖山大胜,也知帝昺已死,但毕竟未寻获尸首,心底仍是不安。他知宋臣忠义,为护主常有替身之举。为此,密令各地元军秘密搜查。
元兵赶到西门濑,把在乌疍艇中熟睡的丁髻奴和刘大抓获,可找不到那个小童。审问丁、刘,二人一言不发。陈大海一刀砍了刘大:“丁髻奴,说不说?”
丁髻奴伸长脖子:“砍呀!陈大海,看天收不收你!”
“住手!大海,别怠慢你家兄弟。”这时吕法闻讯赶到,“丁堂主,你的两位大哥都被我请到了,去聚一聚吧!”
丁髻奴与杨庆、冯子豪一起被投入监牢。原来,杨庆和冯子豪回到大澳,刚进门就中了元兵埋伏被擒。丁髻奴便将少帝去向告知二人。原来,送走郎中后,丁髻奴越想越不对劲,与刘大用油布重重裹了少帝,二人合力袅水送至若兰舫。若兰舫是城中漠阳江边一条最大的画舫,女主人濯繁和疍帮的关系很好,是杨庆的红颜知己。
丁刘二人又重返小艇,却不料陈大海杀来了。
杨庆说:“濯繁心思缜密,应变机敏,可以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