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特朗普扬言中断对于世卫组织的金援并要求世卫组织进行改革,否则美国将退出世卫组织,然而,欧盟对此则有不同意见。美国认为,世卫组织于疫情在中国爆发之初即忽视疫情,并且世卫组织忽略应处理的流行性传染病的紧急问题,尤其是世卫组织面对中国缺乏独立性。
然而,欧盟却持不同看法。德国总理梅克尔(Angela Merkel)表示,世卫组织是合法整合各种力量的全球性机构,正因如此,有必要检讨和改善世卫的运作,并让世卫有永续的财源。
欧盟外交事务负责人博雷尔(Josep Borrell)表示,“我对美国决定暂停向世卫组织提供资金深表遗憾”,并且“在没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世卫组织)努力遏制和减轻冠状病毒大流行的时候,没有理由为这一举动辩护”。
于是,德国将与法国联手强化世卫的功能,推动世卫改革。更进一步,美国总统特朗普于5月29日宣布退出世卫组织并表示不再捐款,欧盟立即呼吁美国重新考虑,并强调欧盟将持续对于世卫组织提供资金。
此外,欧洲与美国在跨大西洋应对流行性疾病合作的裂解。1995年12月欧盟与美国领袖高峰会议上签署的《跨大西洋新议程》(New Transatlantic Agenda)当中,欧盟与美国建立特别工作小组,负责制订与实施有效的新兴与再度出现传染性疾病的全球预警与应变网络,但收效甚微。欧盟与美国曾经在2014年合作对抗在西非的伊波拉疫情。但是在新冠肺炎的疫情上,却没有看到跨大西洋的抗疫合作。
五、中国在新冠肺炎肆虐期间对于欧洲的医疗外交
新冠肺炎在欧洲的肆虐,已促成欧洲与中国关系的转变。同时让欧洲与中国促成进一步的合作关系,也使得欧盟重新检讨与中国间的关系,凸显欧洲内部如何与崛起中国交往的矛盾。
中国对于欧洲的医疗援助出自许多管道,包括中国各级政府、姊妹城市、国有企业、私营公司、基金会以及欧洲当地华人社区的联系关系。中国与欧洲各国政府和卫生专家组织多次视讯会议,分享有关其治疗新冠肺炎的资讯,特别是与抗击该病毒的医学和科学方面有关的资讯。
第一次视讯会议是在3月13日,与中欧和东欧国家(包括非欧盟成员国)共同成立,这些国家组成所谓的“17+1”(Cooperation between China and Central and Eastern European Countries)。虽然医疗援助与“口罩外交”成为欧洲与中国关系的讨论重点,但是中国援助欧洲国家的医疗用品,已远远超出新冠肺炎初期欧洲援助中国的量。
虽然中国所援助的物资品质似乎有些问题,但没有改变关系的本质,从德国到波兰再到捷克,由于高层政治接触或“战略伙伴关系”而获得与中国供应商的特权,也成为许多欧洲国家讨论的话题。
对于许多欧洲国家的政府而言,应付新冠肺炎危机的中期解决方案,以及长期预防类似疾病的爆发,必须通过多边合作行动来进行,这凸显中国作为合作伙伴的作用,以及进一步合作的可能性。同时,中国于2015年提出的“健康丝绸之路”的重点,在新冠肺炎的危机下已经增加知名度,更在今年5月底时,匈牙利批准中国兴建连结匈牙利和塞尔维亚的“匈塞铁路”,将激励其他国家与中国签署铁路协议。
然而,欧洲国家忧虑其他国家,特别是中国,可能利用欧洲的经济困境来获得战略资产。一些国家,如德国和瑞典,已经采取加强投资筛选的措施,这表明欧洲的部分国家对于中国仍有警惕和不信任。
现在已经清楚证明,对中国的医疗用品依赖是战略领域问题,这在欧洲大部分地区也已成为争论的话题。在这场危机之后,欧洲将不得不就战略产业中依存关系的性质和条件进行讨论,这也将对于欧洲与中国关系的性质进行辩论。
六、欧洲与中国关系的欲迎还拒
“中国崛起”虽已是被“重复”提及的语汇,但已成为事实。中国已成为受到欣羡与重视的“增长引擎”,北京表示中国致力于维护安全与稳定。的确,部分亚洲到欧洲国家,开始寻求北京在关键的经济或政治议题上发挥领导的角色。此外,中国一直在寻求与欧洲国家、阿拉伯国家与邻国达成紧密的合作关系,抵制来自于美国关税与贸易保护主义、军事前进部署、以及华府强化与台韩日澳印等亚太伙伴的区域安全联盟,因为这会威胁到中国现阶段以资本投资与出口为导向的增长模式。
新冠肺炎危机使欧洲与中国的关系更加复杂。尽管新冠肺炎的危机是史无前例,这也是中国第一次得以直接在欧洲的人民、政府与国家面前展现“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主张。仅在新冠肺炎危机前的十年,欧洲与中国关系已变得更为复杂。现由于中国在欧洲的利益增长,以及变得更具竞争力,因而由商业驱动的关系更为多样化,更具地缘政治与争议性。仅才一年前,2019年3月欧盟委员会(European Commission)与欧盟对外事务部(European External Action Service)将中国定位为合作伙伴(partner)、竞争者(competitor)与系统性的竞争对手(systemic rival)。
现为亚洲社会政策研究所(Asia Society Policy Institute)所长的澳洲前总理陆克文(Kevin Rudd)表示,新冠肺炎的流行暴露出布鲁塞尔和北京之间的“根本性紧张关系”。他认为,原本中国试图强化与欧盟间关系来取代与美国的不稳定关系,认为从欧洲国家可获得贸易市场与技术,并可成为美国市场的替代性选择,但是新型冠状病毒的出现也扰乱中国的全球战略布局。使得中国与欧盟各自强化彼此间的关系更是在美国“新孤立主义”下的替代选项。
七、作为“第三极”的欧洲
原本欧洲国家冀望发生国际危机之际,美国能够发挥霸权者角色领导国际社会。但在过去的四年期间,欧洲国家并没有像过去一样期望美国在疾病全球流行的情况下发挥领导的作用。欧洲国家已从特朗普当选总统时的震惊,转变为质疑传统欧美战略合作伙伴关系,也开始否定美国的领导能力与意图,让欧盟反思自身在全球舞台的角色。
欧洲现正面临严峻的地缘政治现实。在面对一个难以预测领导人作为的美国,一个更有自信的中国以及一个心怀复兴主义的俄罗斯,欧洲如何取舍将发挥举足轻重的角色。欧盟愿意或能够与其他三个国家一起成为世界大国吗?或者成为其他国家的“棋盘”或“棋子”?
对于欧盟而言,过去的十年显得举步维艰。阿拉伯之春(Arab spring)的崩溃引起当地政府的镇压,让许多难民涌入欧洲;俄罗斯占领克里米亚半岛,让俄国从欧盟潜在的战略伙伴成为明显的竞争对手;与此同时,中国从东亚的贸易伙伴蜕变成为关注全球事务的国家;并且随着特朗普成为美国总统,欧盟面对一个蔑视欧盟原则与政策的政府。更为重要的是,英国脱欧带来无可缓解的战略灾难。这是一个虚弱的欧盟,现在面临着处理更具威胁性的世界的前景。
欧盟贸易执委马伦斯壮(Cecilia Malmstr.m)认为欧盟应当将安全、贸易与经济等方面的因素,放在更为广阔的架构下,对于其他地缘政治大国采取战略性回应,并藉由内部化与掌握大国竞争关系,成为全球的参与者,也就是说,欧盟的外交政策须待更迭。德国总理梅克尔才会表示,“独善其身的民族国家没有未来”,藉此挑战华府的“美国优先”口号。
毫无疑问的,新冠病毒危机使得美国与中国关系紧张,暴露出两国间多面向的冲突与国际安全威胁。白宫贸易顾问纳瓦罗(Peter Navarro)也表示,中国利用新冠病毒在全球大流行来增进自身战略利益。在新冠肺炎过后,中美两国正在争夺成为第一个研发疫苗的国家的地缘政治利益,这种竞逐方式类似冷战期间的美苏太空竞赛。欧洲各国领导人呼吁采取全球性合作政策,但在欧洲疫情最严重的时期,欧盟本身就因对防护设备设置出口限制而受到批评。
迫在眉睫的第二个问题是,富裕国家将如何帮助发展中国家抵御该病毒的影响并从其造成的经济损害中恢复过来。目前国际金融机构和20国集团(G20)已向发展中国家提供2020年的债务减免,中国也于6月7日决定对77个发展中国家暂停债务偿还。这是中国作为一个负责任大国的一项重大举措。
新冠肺炎的危机要求国际合作,但同时也凸显当前缺乏全球领导力以及多边机构成为战场的方式。这种动态在联合国安理会也很明显,正如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António Guterres)所指出的,美国、中国与欧盟必须相互合作,以解决危机。美国和中国之间的争执阻止支持全球协助遏制该病毒的决议的通过。
欧盟将可在世界范围内以更为合作的方式协助盟国,但是任何旨在修复国际体系的努力,也需要一项战略来应对中美僵局。新冠肺炎让美中关系呈现紧张,而且使得两国之间的事务陷入困境,更让欧洲在未来的国际事务当中将扮演更为重要角色。
(全文刊载于《中国评论》月刊2020年7月号,总第271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