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珞珈缘

  很好的爱情、友情其实就是一种缘分。否则,人海茫茫,凭什么就我们60个人要在珞珈山合合分分。1992年4月29日至5月2日,这60个人中的43位又一次聚首东湖之滨、珞珈山上,参加毕业十周年纪念活动。当时,我觉得有些事值得记一记,就记了下来。虽是挂一漏万,就算聊备一格吧。

                                    ——题记

  接到一份回母校参加毕业十周年聚会的通知,武汉大学中文系七八级的同学是再也无法平静了。

  这是一种神秘的呼唤,是心灵深处久远的期待。

  于是,北京的同学气势不凡,八条汉子同车而来,在硬座车厢里蜷缩了一夜之后,下车顾不得与接站的同学寒暄,连呼:“厕所在哪儿?”广西的同学带着一股奇怪的味道走出车厢,梁凡用“文革”中曾听过的那种腔调正向大家挥手致意:“同志们,我给你们送芒果来了!”又听得段书伟喊:“河南好汉全伙在此!”南昌、长沙的同学也不甘落后,星夜赶到。任职于广东一家公司的陶家凯一副老板派头,一边分发香烟和点心,一边递上自己的名片:“去广东,我实行三包。”温文尔雅的骆苗刚去深圳不久,“老板不准假,”他淡淡地说,“我还是来了,要炒我鱿鱼也没办法。”

  陆陆续续地,外地同学到了26位,加上留在武汉的一共有43人。60位同学中只有一位永远也不会来了——鄂南的朱纯安,据信已告别人世,留下一个沉重的谜团。

  十年,在人生之旅中是一个不小的站点。多年未曾谋面的同学,依稀旧日音容,只是有的腹围陡增,有的两鬓已有几丝华发矣。见了面,瞬间竟觉得有些陌生和隔膜。

  一夜无眠。

  回到武大校园,大家不约而同地直奔当年住过的宿舍。宿舍正在维修,室内空空如也,我们得以自由进入各自住过的寝室,在断砖残瓦中追寻往日的痕迹。四年朝夕相伴,我们在这里度过了人生最美好的时光。这栋破旧的小楼,多少次进入我们的梦境。此刻,我们如同参观伟人的旧居,一脸的庄严肃穆,一脑袋沉思冥想。忽然,当年本楼的三怪之一、喜欢冷不丁高歌大叫的童志刚故态复萌,在走廊内长啸一声,余音在楼内久久逥荡,真个让我们感觉到了人去楼空。室外,颇具学者风度的来华强,执意要在还挂着油毡草袋的脚手架下留影。几位在校女大学生好奇地看着,不由掩口而笑。

  我们沿着连结记忆的校园景点漫步。樱花是早已零落成泥了,但那份热烈浪漫情怀,似仍凝结在緑荫花影中。历经风雨的大图书馆傲立在珞珈山顶,默默看着莘莘学子们来而复去。依山而建的老斋舍犹如一座莫测深浅的堡垒,令人平添攻关历险的斗志。于是,我们沿着陡峭的石级一拥而上,气喘如牛地登上老斋舍的平台,武大校园便尽收眼底。“武大,我们又回来了!”同学们长吁了一口气,纷纷寻找各种名目合影留念。寝室长、小组长、班委会……“官方”组织扯旗复出,各种民间组织也啸聚人众,旧梦重温。“面协”(“热干面协会”也)依然势力雄厚;“神协”(神经病协会——即诗协也)却不成气候。“钓协”的钓手们各有所获,一脸得意;“老协”诸君虽作老成持重状,终是一帮少年狂。鄂、豫、湘、两广四大族已因工作和姻亲关系而阵线不明,合影中分不清谁是正宗,谁是“水货”。赵健拎着一只皮包上窜下跳,到处抢镜头,最后总算在实业界同学合影时,以皮包公司总裁的名义找到了一席之地。

  围坐在中文系的会议室里,大家仿佛才找回了自己的感觉,用吴葆俭的话说:“好像是放暑假后又回校上课了。”

  原定让大家谈谈十年来的经历。可是,十年是这样漫长,一时半会儿能说个什么;十年又是这样短暂,期间的得失甘苦又算得了什么。混出人模狗样也好,活得费劲无奈也好,在同学面前欲说还休。

  况且有一位同学去了另一个世界,他无墓无碑的坟头上已长满了野草。

  不说也罢,喝酒去!

  在东湖之滨的一间小酒馆里,风度翩翩的记者,道貌岸然的机关干部,为人师表的教师全都变换了角色,举杯向同窗,一醉酬知己。大家各出奇招,劝酒助兴。张磊表演肚脐眼认字的特异功能,令见多识广的“京客”们目瞪口呆。任教于清华园的彭迎喜死乞白赖地要求:“再认一次,看真了,我喝三杯!”徐江博士摆开跑江湖的架势:“看我发功让你的手指长出一截。”一时喝得兴起,北京、武汉两地的同学较上劲儿,最后倾巢而出,来到室外,一人手执酒瓶充任裁判,双方各出一人上来对饮三杯,“点球”决胜负。蔡赓生赶紧抱出一捆蜡烛上来“长传转移”:我们秉烛夜游去!

  大家乘着酒兴,一人高擎一支蜡烛,在东湖畔的树林中漫游。朦朦月色下,一支烛光长蛇阵,沿着长满野草的林间小道缓缓移动。阵阵林涛声中,只见烛光摇曳,人影憧憧,欢声笑语,汇入湖光山色,令人不知今夕何夕。这时平素有点冷面小生味道的夏武全喊了一嗓子:“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哇……”其他同学立即接上:“往前走,莫回呀头……”煞有野性的歌声,在夜幕下传出很远很远。回到住地,夜已深沉。明天就要各奔东西,同学们从这个房间走到那个房间,不知道该怎样表达离情别绪。大家拿出留言簿,互相签名留念。顷刻之间,同学们一个个成了大明星,面前摆着一摞本子,等待题字签名。京城名“妓”(记)郭伟峰之流自然驾轻就熟,洋洋洒洒,一挥而就。当教师的卢元孝们则如批改作业,深思熟虑。宋致新将品味人生的感受分赠同窗,情真意切;汪芳的留言文如其人,痛快淋漓。大家直写得晨曦爬满窗户,方揉揉酸痛的手臂慨叹明星难当。这时一位同学急呼:“我这怎么只有42个人签名,还有一位在哪儿?快站出来!”逐个核对姓名后,他才发现把自己落下了。

  这一次,却无人起哄。

  该上路了。约定下一次重聚的佳期,带着一份憧憬与期待。

  道一声珍重,你往北,我向南,重返自己的轨道,依然独自前行。

  此后的几天里,遇到身形面貌相仿的路人,某同学的姓名几乎脱口而出。怔忡之间,心里便泛起一阵难言的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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