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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破梦痕

  往昔一切令人心醉的、痛苦的、欢乐的、絶望的旧事渐渐云烟飘逝,袅袅淡淡的从暮霭迷蒙的山村飘升,暮霭愈来愈浓、越来越厚。东边的村落隐隐约约渐渐漂浮在透着微白幽蓝暗灰的透明的黑暗中。西边的苍天仍奇怪而执拗地亮着,灰白灰白的半透半掩的。山后的落日已经沉寂,唯有晚霞的红晕,淡淡的、惨惨的挂在天边,早已失却落日时分壮丽动人心魄的魅力。渐渐的、缓缓的不经意之间,四周变得一片黑寂,透着微弱微弱只辨得出五指的黑寂,山坳里那幽深黑寂的空洞里偶尔传来几声犬吠,但早已失却白日面对面对峙时心惊肉跳的惊悸,徒然为暮霭深深的山村平添几许诗情画意……

  方溦的脑子里残存着许多往昔的片断,她的一生不过就是一些梦的残片,时光久远,渐渐泛黄渐渐迷蒙,断断续续零零散散,只有个别片断因为如诗如画关乎情感而清晰逼真,或重彩浓墨或素淡疏离,都是情绪低落絶望神思恍惚时偶然抬头竟忘却肉身沉重一动不动地静观时摄下的。往事早已淡忘,情境却仍残留在脑海心底,不经意间就从黑黝黝的潜意识深处浮泛上来,睡梦中不时奇怪地飘过一些往昔的意象,都虚无缥缈的看不真切眉眼,只有熟悉得令人絶望的神态和轮廓在成熟的岁月里漂浮。

  方溦的一生注定是岁月里漂泊的梦,无根无系的永远在梦痕里漂浮,散发出淡淡的忧愁。孤寂落寞的情怀,骇世惊俗的浪漫激情,狂狷洒脱的个性,轻拂池水的温柔,奔突在体内,强烈的张力,紧绷的神经,无法宁息充满企盼又如止水般絶望的是方溦的心。

  “孩子永不知道如何哭泣,他所住的是完全的乐土。”泰戈尔《新月集》中的诗句,琰琰钞録在送别的相册上,緑色的水彩笔字依然清秀隽永。是的,孩子永不知道如何哭泣,即使她所处的是灾难的岁月,那伤痛却积淀在内心深处,在她成熟圆润的岁月里时时浮泛……

  动物园猴子灵巧的攀援,爆米花诱人的香味,小摊上花花緑緑的糖果,久别归家的父亲的宠爱,点点滴滴,那么温馨,满是欢快,四岁以前的生活残片,在二十年后偶尔话旧时忆起。脑中最疑惑不解的却又深刻而朦胧的是这一残梦:香喷喷的葱油饼摆在桌上,方溦垂涎欲滴,实在忍不住无法扺挡的诱惑,冒着偷吃会捱打的风险,战战兢兢悄悄撕下一小块金黄的葱油饼,突然母亲端着热腾腾的葱油饼进房了,大惊失色(脸色狰狞?),“啪”的一下打掉她正要入口的油饼,“咣啷”一声瓷碗猛摔在地上成了碎片……那梦很虚幻,总有薄雾笼罩似的,又不时地在梦中显现,映像最真切的是母亲的脸,狰狞扭曲,可骇可恶,在她心底烙下了后母形象的深刻印记。

  二十多年后,方溦抱着襁褓中的独生子和母亲对坐闲话,突然间,这块梦片清晰异常地闪现在她脑中,暴雨中的雷电般触目惊心,她冲动地描述着,居然连细节也记起来了,问母亲缘由,惹得母亲伤心不已。母亲啜泣着告诉她,因为父亲家是大地主,大伯在土改中被镇压;二伯,清华大学机械系毕业,黄埔军校出来后在汉阳兵工厂当过工程师,虽起义投诚,但牵涉一起冤案,定罪为历史反革命分子,系狱35年;表叔解放前逃往台湾,下落不明……如此复杂的社会关系,家庭出身,连累着她们母女,“四清”时面临遣返回乡的命运。刚烈的母亲受不了屈辱,意欲用掺着老鼠药的油饼毒死母女,煎第二个油饼时,煎着煎着突然猛醒:小女儿还在乡下,若她母女死了,遗弃的小女儿没有娘岂不是更可怜?于是打消了死念,救了年仅四岁的小方溦。年近30岁做了母亲深知为人之母艰辛的方溦大为震惊,深深地体味到母亲当时是生活在怎样一种絶望中,刹那间以往对母亲的种种怨恨荡然消失了,她原谅了母亲发泄在她心灵和肉体上铺天盖地的辱骂和毒打,但永远弥补不了的是母女之间的亲密。

  童年时缺乏母爱对方溦心灵的创伤到底有多深?年少时充满梦幻不觉得十分痛苦,但当她情绪低沉,面对调皮的独生子无法控制情绪,歇斯底里地发泄想痛打儿子时,心底总是涌现出母亲痛殴她时的狰狞,重叠交错的时空、意象,使她厌恶自己,顿时内疚、悔恨,于是陷入一片悲哀和絶望。方溦惊觉自己是一头极端情绪化的感情动物,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使她感到恐惧絶望,迷失在放纵的情感之中,理性的笼头无法控制;日常生活中,人人看到的是笑靥灿烂的方溦,真实的方溦却躲藏在她的肉身里,理性的方溦无法管束时索性谁也不见,一个人躲在僻静处放纵感情的奔泻;真实的方溦梦里无拘无束地生存,潜悄的在她大喜大乐时突然浮出意识层,不知不觉地在瞬息之间把她抛掷到无可名状的忧郁之中。

  光阴就在欢乐与忧郁的交战中流逝,张力如此炽烈紧张,方溦觉得终有一天她会忧郁过度而精神分裂,随水漂逝。童年时她就有此梦境,那么缥缈,那么迷蒙,那一汪碧緑的深潭、浩瀚的江湖对她有无限的诱惑,古人常说仁者爱山,智者乐水,方溦爱山,但水永远令她痴迷。碧柔中她飘逸着黑发(奇怪的是她永远只有一把稀疏的黄不拉叽的枯发),怅惘的神情,清秀的面容在緑树掩映的中央若隐若现,惬意地聆听岸边传来的哭泣:嚎啕大哭的是爸爸和妹妹,衣袖揩抹眼泪哭泣的是敦厚老实的外婆,滴着眼泪但面无愁容的是后妈(梦中的妈妈总是以后母的形象出现)……第一次做这种怪异的梦是九岁抑或十二岁的方溦?

  世事悠悠,人物和时空已迷失在梦痕,唯有这种死冲动与生本能冲动的张力,永恒地执拗地变异地在梦中持续不断地显现,有时是方溦欲跳入碧波的刹那,漫山遍野里找寻她的亲生母亲拦腰抱住了她,随即母女抱头痛哭,亲妈温柔地爱抚着她的小脸,给她换上亲手缝制的彩虹般美丽的衣裙;有时是她在臆想的哥哥(真有一个刚出世几天就殀折的大哥)的帮助下,从狂怒失常的母亲的毒打中逃脱不敢回家。方溦被男孩子欺侮后总是幻想的哥哥帮她狠揍那班捣蛋鬼,想必是爸爸常年累月出差,在暴力面前惊慌失措的方溦渴望有个强劲有力的哥哥帮她扺挡风雨吧?

  光阴就在调皮、捱打、再调皮、再捱打的恶性循环中流逝,无聊之中方溦饥饿般嗜书,翻箱倒柜地找出父母的中学课本、微积分、小说……只要是书就抱起来啃,忘了做家务,于是又是一顿好打。再后来高考恢复了,方溦又像所有高中二年级的学生一样,每天背诵默记,参加1977年的高考,居然有入读湖南师院外语系的成绩,这给了她极大的自信心,于是开始了她毕生难忘的1978年。

  这一年方溦的成绩骄人,一篇篇作文张贴在校园,全市英语竞赛中获奬,每次模拟考试稳拿第一,令同学刮目相看,眼红嫉妒,也吸引了大她五岁的欧阳。第一次有男孩深情地吻她,表白爱情,就在她不懂情爱的青涩时节。

  盛夏的燠热,难挡相思意切。四目对望时却无语凝噎,唯有情葱葱在心内蔓延。唇干舌焦踩着絮云归去,骤听心狂跳手足竟绵软。转瞬寒风萧瑟黄叶飘坠,去意决絶随湘水漂流远。只觉心中疼鋭鋭痛利利,独自泪潸然向人仍笑靥。如水的岁月圆润的青涩,如今偶忆疼也隐隐痛也绵绵。

  青涩的回忆,刻骨铭心的初恋。沉醉在美丽的梦幻中时,接到武汉大学的録取通知。但那个英语高居湖南省榜首的大男孩,却因复杂的家庭背景久久未接到録取通知,迟至开学才收到湖南师院外语系因怜才而发出的録取通知。坎坷的人生,屡次受挫的经历,那双忧郁的黑眼睛时时在方溦的梦里闪现,黑亮黑亮的,高悬在梦的夜空,孤独、惆怅、絶望、深情。拥抱着方溦,他呢喃地诉说着心中的忧伤,渴望爱的深情淹没世俗的无情,但青涩的女孩初尝情滋味,爱情更深刻絶美的底藴令她惊慌恐惧,自护的本能、无意的话语刺伤了大男孩,那般冷酷、残忍,揭了他姐的短,伤了他的自尊心。更糟糕的是对父母的信任,令方溦粗心大意,没封口就把写给隔壁好友的内容涉及男朋友的信装在给父母的信中托转,结果恋情曝光,母亲在大雪纷飞的隆冬,硬逼着大男孩承诺断絶来往,为了她的前途。方溦却一无所知,专心致志地在书斋苦读,一心想着多学点知识,赶上比她大近一倍的老同学。自尊与自卑交织想必是所有77、78级小同学的共同心理吧?

  再见男友,隔着一个秋冬的时光,隔着湘江—长江的辽阔,隔着珞珈山一大群对方溦呵护备至的同学,刹那间竟觉得陌生,好不容易才从相异的时空聚拢心神,再次相拥相偎的身体接触,唤醒了一秋冬的激情和爱恋,却心惊胆颤地怕熟人窥见后告诉父母。那份小心戒备,那种半推半就的娇羞神态引起男友的误会,责怪她到重点大学后看不起他了,如今连吻都勉强,于是去意决絶,无论方溦去他学校怎样解释表白,都只有一个断絶的意思,而且是秉承父母之意,为她的前途着想……无法挽回的感情漂逝了,就跟脚下的湘水一般,刹那间她产生了随水而逝的冲动,但父母的面容老在她眼前晃动,骤然间感觉到为人子女的重负,无奈地苦笑着在江边徘徊,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逛荡,却厌恶家的温暖,于是早早返校了,接着的夏天她仍不愿回家,无法面对父母,无法原谅父母,真的无法原谅。

  大学四年是怎样熬过的?没有了少春的爱,断絶了和父母的感情联系,那份孤独,那种寂寞,少春可曾知晓方溦的笑容依然灿烂,内心却冷寂冷寂的,没有了爱的勇气,只有深深的自卑,觉得自己不可爱,一点也不可爱,她只需要一份宠爱和关心,惧怕更深的接触。好在班里的同学关爱她,如同关爱自己的小妹妹一般,令她觉得温情、开心、快乐,但时不时的内心深处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忧伤、孤独,令她压抑低沉。独自徜徉在湖边小径,漫步在僻静丛林,方溦无法克制泪水的流淌,尽情地让泪水淌吧,淌完后,揩乾净泪痕,转身面对同学时,她依然是人们心目中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四年大学生活中,她只对一位粗心孤傲的同学流露过内心的忧愁悲伤,那是她极度迷惘惆怅时倾诉的,那是一个梧桐叶纷纷飘坠的凄美的深秋,但他太粗心,无法感悟她的脆弱,体味不了她的忧伤。命中注定她一生都是孤独忧伤的,无论谁也化解不了她那淡淡的忧愁,谁也感觉不到她内心那奔突的张力……

  毕业了,如父母所要求、期望的那样,方溦回到了那座令她伤心无语的古城,在财经学院任教。麓山脚下,新的面孔,新的生活,不用整日面对严肃的父母和那个缺乏柔情的家,倒也有趣。方溦的笑容依然灿烂,她的内心依然孤独,没有任何人走进她的灵魂,直到有一个夜晚,一个炎热的夏虫鸣叫的夜晚,在杭州农业大学招待所的天台,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的一个大男孩同她聊天时,突然凝视着她的眼睛说:“方溦,黑夜里你一点也不像白日那样开朗、天真活泼,黑夜里你充满着深沉的忧愁。白日和黑夜你像两个人!”刹那间泪眼迷蒙,内心郁积的忧愁潺潺地流淌在夏夜的幽深里。他们成了知心的朋友,方溦所有的痛苦,忧伤只有他知晓,他的柔情带给她更深的痛苦,实在无法潇洒到连亲情责任都荡然无存的地步!于是,义无反顾的,方溦走了,走得那么冷峻,那么残酷。

  不经意之间,司徒闯进方溦的生活。坦然的,她告诉他一切一切,无怨无悔,率意任性。爱与被爱是一种情,能否结为夫妻是一种缘,有情无缘,有缘无情,有情有缘,都是命中注定的。这命是性格个性还是什么其他神秘莫测的虚无所决定的,谁也不知道,反正无论什么婚姻,其结果都是夫妻双方性格个性形成的张力,怨不得天,尤不得人。

  研究生六年的生活就在结婚生子中过去了,出校门惊觉这世界变得太快了,中文系学生已成了没落的贵族,无人问津,那份痛楚,那丝怅惘,在五光十色的大都市里更形寂寞、冷清。方溦患了产后忧郁症似的,情绪低沉地度过了一生中最没有自信心的一年,又胖又丑,没有找好工作,没有工资,只有干不完的家务事,脱不了身的稚子。好不容易分配到大学出版社工作了,既解决了独生子以后就学难问题,又遂了喜新厌旧不愿做教师的心愿,而且寒暑假照样,又不用坐班。总算开开心心、安安稳稳地工作了,渐渐入迷,发觉这份工作所需要的敬业精神、职业道德远在想象之外,若让读者翻阅自己编辑的书时,发现错漏粗疏,情何以堪!

  为人编辑、为人之妇、为人之母的多重身份使方溦深深感到沉甸甸的,责任感那么沉重!时光流逝,容颜渐渐粗糙,身形渐渐臃肿,柴米油盐的家常生活磨蚀着她的青春;时移世变使她变得精明强悍豪爽,但永远不变的是她的心,那么敏感,脆弱,孤寂,深藏在嬉笑怒骂里的心灵居然依然那么温柔如故!依然是柔情似水,温柔如风,娇弱,需人呵护怜爱的方溦!身份的多重却容不得她那么脆弱敏感,为人之妇方深深体味到什么叫心疼,什么是血亲,什么是姻亲。真的血永远浓于水。

  婚姻关系使两个毫不相干的人亲密无间,山盟海誓,但最冷漠无情的也正是夫妻,夫妻真如战场对峙的战士,政坛上勾心斗角的盟友,爱虽永藏但温柔缠绵里藏着多少冷箭暗枪?无定的、短暂的、漂移的……任何代表不确定性的名词属于婚姻,但人类的心灵深处却希冀着永恒的爱情。荒谬而永恒就是爱情,正如荒谬而永恒是血亲一样。明知丈夫眼里,妻子永远扺不上母亲、儿女珍贵,因为妻子是丈夫的管家婆、性伴侣,已不再是恋爱时呵护备至的珍贵名瓷,现在人老珠黄,充其量只是一只粗糙的瓦罐,为家人煲出香喷喷、热腾腾、可口暖心的浓汤,却仍使出手段,端出拿手的好饭菜,喂饱丈夫、儿子的胃,牵住他们的心,让他们永远记得家的温馨、可爱,离不开家。其实家只不过是温柔陷阱而已,但世俗的男男女女仍迷途而不知返,越陷越深……

  不过心情不好时,若大丈夫吃香喝辣还不满意地挑三拣四,对不起,本小姐没心情侍候,另请高明吧!于是手捧小说,躲进书斋,管它外面春夏秋冬呢!只是,不时的,心底会漂浮着少春、宋毅的影子,隐隐怀念老友的温柔体贴,委屈时会冲动地拨通电话,发泄心中的幽怨……但内心已无青春年少时的爱恋、热情。惊觉内心已无热情,唯有冷峻时,涌出莫名的哀愁;整理昔日的照片,见到纯情微笑的少女形象,眼泪潸然而下,才惊觉纯真无邪的珍贵。但对走过的心路历程,她无丝毫怨悔,她真心地爱过,她虔诚地信仰过,她无私地奉献过,她勤奋地学习过。没有那虔诚而苦难的年代,没有这拜金而开放的时代,就不会有身处纸醉金迷世界而冷静清醒仍然执着的她。她悲哀的只是当她死后,后人偶然翻阅尘封的档案,所见的不过就是文后“简历”中的那么一丁点内容……云云,无聊透顶!又有谁能知道她内心的痛苦和欢乐?人的一生在这尘世活过,不过就如雪上偶尔留爪痕罢了。雪融化了,那鸟飞过时留的爪痕也荡然无存了,悟透后,何必去斤斤计较于世俗的名啊利啊,令自己的一生成为一曲琐碎无聊、庸俗透顶的闹剧呢?潇洒一点,审美一点,俯视这苍生,笑看俗人的闹剧、喜剧,更觉得人活一世太短暂了,该认认真真、踏踏实实干点正事了……

  感 悟:

  一晃就过去三十年了,青葱岁月如烟飘逝,缕缕丝丝,惟剩温热的余烬。慵懒地蜷缩在沙发里回想记忆里的“我”,依然鲜活生动。大学四年,海绵般汲取一点一滴的涓流,于是一个懵懂少女破茧而出,初闪出智识的华彩,醉心于《文心雕龙》的骈俪,汉魏诗的梗概(也许这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也许这一切都是偶然无心的),回到人杰地灵的三湘四水,仍难忘怀古典文学的璀璨,于是考研深造,涵泳在古典文学的深洋里,无怨无悔。在南国,青灯黄卷的沉浸,生儿育女的操持,看似不搭界,心有佛灯一盏,刍荛狗矢皆道。春花开了,夏草长了,秋荷残了,冬树凋了,一轮又一轮,悉心培养的儿子长成了,大智大慧的佛告诉做母亲的:该撒手放雏鸟高飞了,即使心底有千千万万个不舍,不忍,不愿……

  雏鸟高翔了,青葱也枯黄了;少女时孤独寂寞,萌动着情爱的渴饥;爱恋的情愫渐次熄消了,秋黄时节仍是孤独寂寞的,心中萦绕的尽是对儿子的挂牵。孤寂的老公整天叨念着儿子今天有短信来吗?知儿甚深的我,心知肚明,已出笼的鹰是不会眷顾父母回窝的,惟有待他也儿女长成,才会回望爱得无私无欲的亲人。但愿吾儿颖悟,不要“此情可待成追忆”时再懊悔,那时的懊悔裂帛般痛彻心扉!也许以后他会学有所成,家庭和美,也许以后他会历经坎坷,岁月会教会他:父母的爱,血脉相连的爱是清澈无滓的深潭,润泽绵延,即使别人对着月亮起誓,血脉相连的亲情慈爱也能在背后撑拄他的脊梁,抹去岁月的沧桑……

  倘若如此,燃尽青葱又何怨何悔?春花总是要发的,夏树总是会长的,秋荷总是会枯的,冬树总是要凋的。既然青葱总是会烬黄的,人总归是要结婚生子的……

  天道自然,孤独也好,寂寞也罢,心点一盏佛灯,何处不敞亮呢?


  1998年3月原作

  2008年9月补记

  注:

  *文中“方溦”即作者本人。

  章伟简历 (学号787001)

  女,汉族,1961年4月11日生于长沙。网名:闲云。籍贯:湖南湘潭。

  1968年3月—1970年2月,在湖南省长沙市东塘完全小学学习。

  1970年3月—1976年7月,在湖南省水利电力勘测设计院子弟学校学习。

  1976年9月—1978年7月,在长沙市第十五中学学习。

  1978年10月—1982年8月,在武汉大学中文系学习。湖南(长沙)考生。

  1982年8月—1984年8月,毕业分配至湖南财经学院基础课部语言教研室任教。

  1984年9月—1987年7月,在山东大学中文系攻读硕士学位。

  1987年9月—1991年7月,在复旦大学中文系攻读博士学位。

  1991年至今,在中山大学出版社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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