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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奇弘丽——长江流域诗词的艺术表现特色(节选)

  在地域广阔、民族众多的长江流域产生和发展且有悠久历史和丰厚遗存的诗词,自是形式多样、风格繁复,诚为五色斑斓、缤纷多彩。不过,作为流域文化的体现,长江流域诗词也具有比较鲜明的艺术表现特色。

  张正明先生在《楚学文库·编者献辞》中指出:

  中国古代的文化是多元复合的,它的主体华夏文化是二元偶合的。所谓二元,就方位来说是北方与南方,就流域来说是黄河与长江……就风格的基调来说是雄浑、谨严与清奇、灵巧。

  诚若此言,相对于雄浑的黄河而言,长江风貌的基本特征就是清奇。长江风貌的基本特征,也影响到长江流域文化的基本风格的形成。具体就长江流域诗词来说,它的艺术特色鲜明地表现为“清奇弘丽”。

  一、清——清新、清淡、清婉、清越

  先秦的长江流域诗歌,如《诗经》“二南”中的楚歌,就已显露出这一特色。《周南·芣苢》,是一首自然清新的劳动歌,涵咏之如观农家女子三五成群与平原旷野中采摘芣苢的优美图画,而其音调则清亮悠扬。《周南·汉广》写景清丽,抒情清婉,情景交融,一唱三叹,而“音节则自然天籁也”。前人论《楚辞》,就有“清远”之评。《隋书·经籍志》云:“盖以(屈)原楚人也,谓之‘楚辞’。然其气质高丽,雅致清远,后之文人,咸不能逮。”《楚辞·九歌》的清婉温亮、清远雅致、清新秀美,清越悠扬,古今已有定评。郝敬《艺圃伧谈》指出:“《九歌》清婉温亮,不可目为冶丽,妙在忧思郁陶,而圆转无迹。”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中国文学史编写组编写的《中国文学史》(—)说:“(《九歌》)这些祠神诗有它统一的艺术风格,大都写得清新凄艳,幽渺情深。”《九歌》诸篇中,《湘君》、《湘夫人》和《山鬼》,尤具清新、清婉、清雅、清远、清越之美。“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这意象之清新,令人叫絶。“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余兮善窈窕。”这形象之清秀,为人激赏。宋玉《九辩》开篇描绘萧瑟秋景以抒发悲情的一段文字,也清新雅丽而叫人赞叹不已。由于屈原、宋玉的作品以“清词”垂范后世,杜甫乃有诗云:

  不薄今人爱古人,清词丽句必为邻。

  窃攀屈宋宜方驾,恐与齐梁作后尘。

  历汉至魏晋南北朝,长江流域诗歌这一“清”的特色,就已鲜明体现出来了。产生于长江流域的汉代乐府民歌《江南》,描写清丽,抒情清婉,音韵也清扬。“魏文之才,洋洋清绮……而乐府清越”。陆云乃明确表示出尚“清”的审美趣味,在致陆机的信中,提出诗文以“清省”、“清妙”、“清工”为上。陶渊明诗,清淡而有“沉至之语,檏实之理”。“谢(灵运)诗,如芙蓉出水。”谢朓诗,“清发”、“清丽”、“清俊”、“清秀”、“清扬”。“范(云)诗,清便宛转,如流风回雪。”吴均诗,“清拔有古气”。庾信诗,“清新”又“老成”。南朝乐府民歌,“慷慨吐清音,明转出天然”,风格自然清新。长江流域诗歌发展至南朝,已形成其基本风貌,而“清”则是其尤为鲜明的艺术表现特色之一。

  唐代生长于或长居于长江流域的诗人,深受六朝诗歌影响,也极为推崇诗歌艺术表现之“清”。陈子昂虽然批判“彩丽竞繁,而兴寄都絶”的齐、梁诗,主张发扬“汉魏风骨”传统,但其《晚次乐乡县》、《酬晖上人秋夜山亭有赠》等写景之作,亦袭六朝诗风而表现清新,抒写清婉。孟浩然的山水田园诗,步陶、谢后尘而风格清幽、清雅、清淡。其写景佳句“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一时叹为清絶”。杜甫赞云,孟浩然的“清诗句句尽堪传。”李白于六朝诗人中,只推崇“二谢”,而对小谢更是推崇备至。他不仅在诗歌中反复称扬谢朓,而且在诗作中多引用或化用谢朓的诗句或句意,以至于后人戏称其“一生低首谢宣城”。由于慕谢而尚“清”,他明确提出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诗歌创作主张。李白的诗歌,虽然不以“清”独擅,但其“清”诗却难与比伦。如《静夜思》,自然清颖,“妙絶古今”。又如《采莲曲》、《荆州歌》、《子夜吴歌》、《峨眉山月歌》、《清溪行》诸篇,都是清新、清越的佳作。至于储光羲、韦应物、柳宗元等山水田园派诗人,所作诗歌的突出特色就是“清”。自盛唐始,“清”已成为诗人的自觉艺术追求。刘熙载在《艺概·诗概》中指出:“王、孟及大历十才子诗皆尚清雅”,“(韦)苏州出于(陶)渊明,(柳)柳州出于(谢)康乐”。晚唐杜荀鹤的《送友游吴越》、皮日休的《秋江晓望》等诗作,亦以清新秀逸而为人称道。

  宋代,长江流域诗人对“清”的艺术追求更加执着。被尊为“宋诗的开山祖师”的梅尧臣,乃如欧阳修评赞:“梅翁事清切,石齿漱寒濑。作诗三十年,视我犹后辈。文词愈清新,心意难老大。譬如妖韶女,老自有余态。”由于梅诗清切、清新、清淡、清远而工妙老成、韵味隽永,故受到同有尚“清”的艺术趣味的时人和后人的十分喜爱和高度评价。王安石赋《哀挽诗》说:“我得圣俞诗,于身果如何。留为子孙宝,胜有千金珠。”胡应麟在《诗薮》中,称梅尧臣为“宋人之冠”。叶燮在《原诗》中,也说梅尧臣是“开宋诗一代之面目者”。在唐人的影响和梅尧臣的导扬下,以陶诗为典范的“清淡”诗风,被宋人极为推崇,陶渊明也在宋代被推崇至极,“清淡”的艺术表现乃成了宋诗主要的艺术追求和风格特征。苏舜卿的诗歌大都雄肆豪壮,但其《春日晓潮》、《夏意》、《淮中晚泊犊头》诸诗,则袭王、孟、韦、柳诗风而显清淡闲远。欧阳修敬梅而仿梅,诗风也与梅诗相近,故后人以“欧梅”并称。王安石晚年寄情山水的诗作,即求“清淡”而得“清婉”、“清雅”。张邦基《墨庄漫録》卷六说,王安石晚年所作的七言絶句,“极为清婉,无以加焉”。“才思横溢,触处生春”又学识渊博的苏轼,诗作风格多样,而其写景咏物之作,尤显清新自然、清雅秀逸。陆游晚年身托田园、诗慕渊明。其歌咏山水田园的作品,也趋于清淡和婉。黄庭坚的诗歌,“又贵清,凡肥浓厨馔忌不用”。陈与义的诗歌,以清邃纡徐着称。《宋史·陈与义传》记述:“与义……尤长于诗,体物寓兴,清邃纡徐,高举横厉,上下陶、谢、韦、柳之间。”范成大的田园诗,以清新妩媚着称。杨万里序其诗集云:“清新妩媚,奄有鲍、谢。”杨万里的写景诗,以清颖奇妙着称。袁枚在《随园诗话》中,称其“天才清妙,絶类太白”。

  鲜明体现了长江文化风貌的词,自晚唐五代以来,即“以清切婉丽为宗”。降至宋代,词体有了大拓展,词风也出现多样化,但是,婉约词仍是宋词的主流,清婉、清丽也依然是宋词的主要风格。晏殊、晏几道、欧阳修等人的北宋前期词,基本上沿袭晚唐五代词风。北宋后期至南宋的词,也突出地体现出“清”的特色。如秦观词,有清新、清丽之美。张炎《辞源》卷下说:“秦少游词,体制淡雅,气骨不衰,清丽中不断意脉,咀嚼无滓,久而知味。”张元干词虽有慷慨悲凉之作,但“则多清丽婉转,与秦观、周邦彦可以肩随”的词作。陆游词,有清瞻、清雅之美。刘熙载《艺概·词概》说:“陆放翁词,安雅清瞻。其尤佳者,在苏、秦间。”史达祖词,有清秀、清逸之美。“姜尧章词,清虚骚雅。”“姜夔为史达祖词作序说:“梅溪词奇秀清逸,有李长吉之韵,盖能融情景于一家,会句意于两得。”

  元、明、清的长江流域诗词,仍以“清”为其鲜明的艺术表现特色。虞集、范梈、揭傒斯的诗歌,都有“清词”佳作。尤其是揭傒斯,作诗追求“雅淡”,诗作也清丽、清婉、清雅。张翥的词,人称“清丽俊爽”。明初“吴中四杰”之一的袁凯,以“天然去雕饰”的清新之作而在当时享有盛名。至于清代的吴伟业、龚鼎孳、郑燮、袁枚等长江流域的著名诗人,无不有意新词清的名篇佳作。

  现代长江流域诗人的写景抒情佳作,明显继承了长江流域诗词的传统,有着清新、清秀。清婉和清雅的特色。

  长江流域少数民族的诗歌,与长江流域汉族民歌一样,其显着特色就是清新自然。

  二、奇——奇诡、奇幻、奇巧、奇特

  内容(略)。

  三、弘——弘大、弘富、弘深、弘肆

  长江流域的浩瀚江河、雄伟山峰、连绵岭峦、深邃幽谷、茂密林海、广阔原野,早在先秦时期便使居处此地的人们形成了以弘大为美的审美趣味。以楚文化为代表的先秦长江文化,就鲜明地反映出尚“大”求“弘”的文化创造特色。

  先秦的长江流域诗歌,业已显示出体制弘大、内容弘富、境界弘深和抒写弘肆的特色。屈原的作品,即其表率。《离骚》、《天问》、《招魂》,都是中国诗歌史上前所未有的鸿篇巨制。尤其是《离骚》,长达376句、2486字。而《诗经》中最长的作品《鲁颂·閟宫》,仅120句、492字。将其与《离骚》比照,犹似“河伯观海”。《离骚》这篇屈原带自传性质的长篇政治抒情诗,其内容之丰富深刻、境界之阔大深邃、感情之激越强烈、抒写之弘肆奔放,都是前无古人而后乏来者的。汉人论骚,明确指出“其文弘博丽雅”。宋玉的《九辩》,也鲜明地体现了“弘”的特色。

  祖式屈骚的汉人,所拟作的骚体诗,依然体制弘大,如《楚辞章句》中收録的汉人作品。体制尤为巨大的汉大赋,乃是汉人“拓宇于楚辞”而竞相为“闳侈巨衍”之词的产物。除了骚体诗之外,产生于长江流域的汉乐府民歌,也不乏体制弘大之作。《孔雀东南飞》长达1700余字,是现存汉乐府民歌中篇幅最长的作品。不过,篇长体大的诗歌,毕竟宜诵不宜唱,不便广泛流传。长江流域民间,更多地还是流行如《江南》这样的短歌。而《江南》这样语短韵长、文约意丰的艺术表现和艺术魅力,也给长江流域文士以巨大影响,昭示其在诗歌形式上弃大用小、由博返约。

  因时序世情的变化,魏晋南北朝的长江流域诗人,已较少模仿骚体规模而为鸿篇巨制,而是多采用不长的五言诗体抒情言志。至南朝,长江流域民歌的体制更趋短小。现存南朝乐府歌辞中,竟有十分之七以上都是五言四句的短歌。其歌辞虽短,其意藴却甚丰厚。南朝诗人爱其短歌而模拟成风,并在诗歌形式上鋭意求美创新,发起了诗歌的律化运动,创立出五言八句的五律和五言四句的絶句之雏形。同时,南朝诗人也重视短诗创作的意境开掘,有意识地追求内藴的弘富和意境的弘深。谢朓最为人称道的那些较为短小的山水诗,就已克服了谢灵运诗有句无篇的缺憾,形成了较为完整统一、工巧浑成的意境。

  律诗,在初、盛唐发展成熟。唐代长江流域诗歌,也以律诗为主要形式,但仍有较多的“古体诗”,而且有着大量虽为寥寥短章,却境界阔大、意藴深厚的杰作。李白诗歌名篇中,既有如《蜀道难》、《梦游天姥吟留别》、《庐山謡寄卢侍御虚舟》、《西岳云台歌送丹丘子》等内容弘富的长篇,也有如《玉阶怨》、《观放白鹰》、《早发白帝城》、《望天门山》等情思弘远的短章。

  唐代以后,长江流域诗人明确以创造弘深的艺术境界为诗歌的审美追求,提出“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然后为至矣”的诗歌创作标准,为诗虽然主要是律诗,但许多诗人因为追求尺幅千里、短语深意的艺术表现而更重视对絶句作字句的锤炼和意境的开掘,如宋人多工七言絶句。曾季狸《艇斋诗话》说:“荆公絶句妙天下。”陈衍《石遗诗话》说:“宋诗人工于七言絶句,而能不袭唐人旧调者,以放翁、诚斋、后村为最……诚斋又能俗语说得雅,粗语说得细,盖从少陵、香山、玉川、皮、陆诸家中脱化而出。”元、明、清的长江流域诗人,依然喜用絶句。龚自珍的代表作《己亥杂诗》315首,全为七言絶句。

  长江流域的词,也鲜明体现出“弘”的艺术追求和艺术特色。主要是由南朝歌词发展而成的词体,原本多是句少篇短小令。晚唐至宋初,流行于词坛和坊间的仍是小令。长江流域人张先和长期生活于长江流域的柳永,为适应都邑文化生活的需要而首先尝试慢词的创作,从而拓展了词体。尤其是柳永全力创作慢词,使得体制弘大、易于表现弘富的社会生活和思想感情的慢词,确立了在词坛上的地位并流行开来。嗣后,苏轼、周邦彦、姜夔、吴文英等长江流域词人,都热衷于慢词的创作。经其发展,慢词体制更为弘大,由二叠、三叠发展到了四叠。不过,宋代的长江流域词人并不仅仅追求词体的弘大,而是更为重视构造词的弘深意境,并“以诗法入词”而在开掘词境上取得了高度成就。因此,宋代及后世的长江流域词人,皆以词作的意境弘深为上,较少创作篇幅过长的三叠词和四叠词。

  长江流域诗词体现出来的“弘”的艺术表现特色,在前面的论述中已经有所涉及。长江流域的浪漫主义诗词,尤为突出地体现了这一特色。

  四、丽——艳丽、富丽、秀丽、流丽

  内容(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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