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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童生”:考题容易抉择难

  我是文革前湖北黄冈高中最后一届,即1966届的高中毕业生。毕业后在学校搞了两年“文化大革命”。1968年12月下放到黄冈县路口公社当农民。1970年被招收到黄冈地区通用机械厂当工人,后转到该厂所办分厂黄冈地区齿轮厂,当热处理工。四年后,1974年与人对调到武汉铁路局武昌南站当连结员,干的是货车编组工作。我就是从这个工作岗位上考入武汉大学的。

  当时铁路上的工作是12个小时一班,没有节假日,实行的是半军事化管理,除了上班,连看报纸的时间都没有,所以外界的变化,除了我们在工作中直接接触到的那一点、听家人转达的一点、在政治学习时听读报知道的一点外,别的就只能道听途说了。但就是这样的道听途说,却让我意外地获得了一个历史的机会,以至于最终改变了我的命运,让我从一名普通工人,变成了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生。

  我和我爱人是高中同班同学,我们下放到同一个生产队,她从农村抽调上来后,进了武汉市当时最大的一家饭店——武汉饭店当服务员。有一天,她下班回家时很神秘地告诉我一个“好消息”,说是要恢复高考了,我们都可以报名考试。她显得很兴奋,我却一点儿也不相信。心想,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再说,我已经把读书的事忘得干乾净净,还考个什么试。但她却言之凿凿地说,有一群人正在她工作的楼层召开一个会议,会议的内容就是讨论恢复高考的问题,并说,他们还问她是哪一年毕业的,想不想考大学等等。听她这么说,我半信半疑。不久,从正式的渠道果然传来了恢复高考的消息。

  机会真的来了,可我却面临着一个艰难的选择。

  我和我爱人28岁结婚,在当时也算晚婚,但婚后很快就有了两个孩子,生活负担很重,平时除了努力工作,挣那一份微薄的工资,就没有别的时间精力顾及学习,虽然我本人爱好文学,业余也在练习写作,还在报上发表过一些诗歌作品,但毕竟与正式的高考是两回事。又担心我上学了,我爱人一个人又是工作又是孩子,顾不过来,所以一直犹豫不决。而且,还有一个问题是,我爱人也是高中毕业生,也有参加高考的权利,我不能一个人独占这个机会。因为这种种的原因,直到别人都进入复习备考阶段了,我这儿还一点儿也没有动静。在我工作的单位和我爱人工作的单位,都有人找我辅导功课,我乐此不疲地为别人作辅导,自己却没事人儿一个。这令周围的人都觉得奇怪,有很多人问我为什么自己不作准备,我爱人也在不停地督促我,她的主要理由是说我现在的工作太危险,常出事故,我眼睛近视,她很为我担心。最后,我下定参加高考的决心,还是由我的母校——黄冈高中的领导、老师促成的。

  有一天,我家来了个不速之客,是黄冈高中当年主管教学的副校长田中杰老师。他作为代表到北京瞻仰毛主席遗容,因为放心不下他的学生,顺道到我家来看我,鼓励我参加高考。我记得他说:“黄高的学生你不参加谁参加?”——大约他当年对我的学习印象还不错,这给了我很大的信心。而且他还希望我爱人作点牺牲,支持我参加高考。

  但下一个问题是,文革十年,我不但失去了学习的机会,也失去了所有的书本,陡然一下子要参加高考,用什么东西复习呢?还是这位尊敬的田校长,不久,亲自从黄冈到武汉来,给我送来一整套复习资料。就凭着这套复习资料,我利用极为有限的业余时间,和我爱人一起,共同回忆我们当年学过的东西,默写数学公式、元素符号、物理定理,演算各种各样的练习题,背诵历史事件、地理名称、语法规则等等。单位给了我三天复习时间,我自己用了四个星期天,因为怕孩子干扰,把自己关在我爱人单位的理发室集中突击;其余的,就只有靠一些零碎时间了。好在我的同事们非常够意思,上班时帮我把活干了,让我躲在一边偷偷地复习功课。我就是这样怀着老师、家人、同事的情谊,也怀着自己的一点卑微的理想和希望,走进高考现场的。

  说实话,1977年的高考题,是比较容易的,对我这样的学生来说,各科都没有什么难度,加上又不考外语,所以并没有太大压力。经过了一个短暂的复习阶段,恢复了以往的功力,在考场上竟觉得十分轻松。记得我所在的考场是武昌水果湖中学,考试的那几天,我每天得从我住的汉口航空路天不亮就赶过来,常常要在门房坐一会儿,学校才正式开门。中午就在附近的铁路局食堂借熟人的餐票吃顿饭,随便在什么地方休息一下,下午再考。因为是“老童生”,我们那个考场还额外准许抽烟。记得考作文时,我一边抽着烟,一边看着窗外操场上有人在踢球,一边编着《学雷锋的故事》,我想那神态一定十分悠闲。就这样,我顺利地通过瞭高考,被録取到武汉大学中文系中国文学专业。

  说到上武大,还有一段故事。

  填志愿时,我所有的志愿填的都是一个:武汉大学中文系中国文学专业。这并非我对武大有什么特别的感情,也不是我在武大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只因为我的爱人孩子在武汉,即使读大学,我也不能走得太远,得就近照顾家庭。这样,武汉大学就成了我唯一的选择。但在録取时,偏偏武汉大学没有把我放在正式録取的名单之内,而是先征求意见,问我愿不愿意作走读生,如果愿意,才予以録取。后来才知道,我们先是因为年龄问题未被録取,再后来也不知是谁的意思(据说是来自上面的,也是全国性的),说“老三届”的考生不録取可惜,要把考得好的作为“走读生”补録进来,就这样,我就作为“走读生”进了武汉大学。记得我们报到比其他同学晚了半个月,武汉市为了照顾我们这些“走读生”,还特地把12路公共汽车站移进了武大校园。其实所谓“走读”,不过是个补録的名义,总共只“走”了一个多月,就不“走”了,而且在这一个多月里,学校已给我们安排了宿舍,并非每天回家,所以学习、生活,一切正常,直到我们四年毕业。

  于可训简介:

  于可训,1947年3月生,湖北黄梅人。1977年考入武汉大学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1982年春毕业留校任教至今。曾任校教务处副处长、中文系总支副书记、副主任、文学院副院长。现任武汉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2016年被评为武汉大学人文社科资深教授。社会兼职先后有:湖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湖北省文艺理论家协会主席,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副会长,中国写作学会会长,国际高级写作研究会(ISAWR)委员,中国作家协会文学理论批评委员会委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理论委员会委员,担任过《通俗文学评论》《文艺新观察》《长江学术》《写作》《长江文艺评论》等杂志主编或执行主编。

  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教学、研究与评论,文学活动和学术研究先后涉及文学评论、中国新诗、中国现当代小说和中国现当代文学史等多个领域。个人专著主要有:《小说的新变》、《批评的视界》、《新诗史论与小说批评》、《新世纪文学论集》、《王蒙传论》、《中国当代文学概论》、《当代文学:建构与阐释》、《新诗体艺术论》、《当代诗学》、《文学批评理论基础》等,主编著作主要有:《中国文学编年史·现代卷》、《中国文学编年史·当代卷》、《小说家档案》、《“我读”丛书——当代文学新秀解读系列》、《写作》等。出版《于可训文集》10卷。承担过多项国家社科基金和教育部社科基金项目,获得过省部级以上科研奬励多种。

  有一妻二女。老妻退休多年,在家习画。二女皆移民加拿大,现居多伦多。外孙三:一女二男。无车有房,衣食丰足,身体尚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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