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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乡试三题——在“科举制度在金门”学术研讨会的演讲

  一、顺天乡试:面向全国的省级科举考试

  清人徐珂《清稗类钞》记:“本朝之有乡试,始于顺治乙酉,所定中额,顺天168名,内贝字号115名,北皿字号48名,旦字号3名,夹字号2名;江南163名,内南皿字号38名;浙江107名;江西113名;湖广106名;福建105名;河南94名;山东90名;广东86名;四川84名;山西79名;陕西79名;广西60名;云南54名;贵州40名。又以南国子监既裁,应将监生中额归并国子监”①。

  这里记载的是清代初年始行乡试(省级科举考试,俗称“考举人”)时规定的各乡试单位(或者说各省)的中举名额。以此为基数,顺治朝以后各省中举名额时有增减。

  在我看来,顺天、顺天的中举名额及顺天府与顺天乡试宜有说焉。

  首先,顺天同江南、浙江、江西、湖广、福建、河南、山东、广东、四川、山西、陕西、广西、云南、贵州诸省并列,成十五谱。其后,江南分为江苏、安徽,湖广析为湖北、湖南,陕西析出甘肃,成为清代的“内地十八省”或清代的18个省级科举考试单位。应该说明的是,顺天作为一省之名指代的是“直隶”省。清人姚元之《竹叶亭杂记》所记“顺天乡试,例于九月朔呈进中式前十卷。辛卯,上以解元文甚不佳移第三,以南元为第一。发卷出,奏事太监曹某奏:‘顺天榜向以顺天省人为第一’,上乃易还之”②之“顺天省人”显系以“顺天”指代“直隶”省也(至于“南元”指“南皿字号”第一卷,我在下文将谈及)。

  其次,关于“顺天168名,内贝字号115名,皿字号48名,旦字号3名,夹字号2名”。“另编字号”是保障中举名额的做法,“贝字号”是贡生的代号,“皿字号”监生的代号,“旦字号”是宣化府的代号,“夹字号”则是附于顺天乡试的奉天府的代号。

  “顺天168名”里,贡生和监生的保障名额为163名,加上“南国子监既裁”而归并于顺天的“南皿字号”38名,总计为201名,这也是应该说明的。

  清代定制,从在学生中(俗称“秀才”,分附生、廪生和增生)选拔贡生(分岁贡、恩贡、拔贡、优贡、副贡,合称“五贡”),引荐到京由朝廷选用任职或入国子监就学。

  国子监“肄业生徒,有贡、有监,贡生凡六,曰岁贡、恩贡、拔贡、优贡、副贡、例贡,监生有四,曰恩监、荫监、优监、例监”③,例贡和例监均为援例捐纳入监就学者。

  明代国子监有北监、南监之分,设于北京者称北监,设于南京者称南监。入清以后,南监渐被裁撤,其监生的保障名额38名(以“南皿字号”为代号,姚元之所记“南元”乃是从江南乡试胜出的“南皿字号”第一卷)亦渐归并于北京国子监。

  贡生和监生在北京国子监学习(俗称“坐监”)期满并经考试及格,可以取得资格在北京参加顺天府乡试,并得从“贝字号”和“皿字号”的保障名额里胜出为举人。

  谢青、汤德用《中国考试制度史》描述道:“乡试的前一年,国子监就发布文告,要求愿赴顺天乡试的各省贡监生携带本籍公文、各旗贡监生携带本旗公文于乡试年二月到监报到”,经国子监考到、録科两种考试后,填写亲供,由国子监详列清册,于乡试前十日送顺天府④。

  其三,关于顺天府和顺天乡试。清代地方行政分省、道、府、县四级,在京师设置的顺天府和顺天府尹则是特殊的建置。顺天府在级别上高于府、也高于道,其行政长官顺天府尹的官秩为正三品,比各府知府的从四品高出3级,比各守巡道的正四品高出2级。顺天府尹的官秩略低于各省总督(正二品)、各省巡抚(从二品),但可以直接向皇上奏事,不必由督、抚转奏。幷且,清代“三品官印皆用铜、顺天府尹独用银印”⑤。

  主持顺天乡试是顺天府尹的职掌之一。

  从顺天乡试的中举名额高于其他各省、收考范围包括了各省贡生、监生的情况可知,顺天乡试是超乎“奉天”或“顺天”一省及其他各省的、面向全国的“考举人”的省级科举考试。

  二、台湾“乡试诸生”与台湾会馆

  台湾建省前隶属福建省,称“福建台湾府”,建省后同福建保持了“联成一气”、“内外相维”的密切关系,台湾省的全称为“福建台湾省”。

  台湾建省当年,清延有旨:“台湾虽设行省,必须与福建联成一气,如‘甘肃新疆’之制,庶可内外相维”⑥。

  台湾建省后并未单独举行乡试,台湾乡试乃归并于福建乡试。每届乡试之年,台湾“乡试诸生”必须出省赴福建省会福州参加考试。

  “出省考较”本是举人故事:出省赴京参加会试(俗称“考进士”)。于是,台湾有民谚“福州城—假京(惊)”(谓人故做惊恐状)流传至今。

  台湾悬于海上,出于航海安全和不误考期的考量,台湾乡试诸生多于小暑前内渡、至九月十五日福建乡试发榜后返回。清人徐宗干《斯未信斋杂録》记:“设酒食遥祭诸生这漂没者。刊石于门云:‘乡试诸生,小暑节前内渡,过此勿往’。又立石试院云:‘乡试文武生,勿轻出海口,文于小暑前,武于白露后’。又作《渡海万全歌》云:‘三四千石新造船,鹿口对渡到泉蚶。三月廿三四日后,四月初七初八前’”。台湾乡试诸生从考前到考后,一般要在福建居留数月。

  1893年正月初六日,台湾道刘璈向闽浙总督何璟呈报《禀筹办全台乡会试馆、宾兴及育婴养济义仓各事由书》,其文略谓:“查台属文风日起,每届应乡试者约八百名,应会试者二十余人。此外,有志科名,困于旅资者,亦尚不少,宾兴未免缺然。欲振民风,先作士气,此道所宜先修也。今筹款既有成数,拟就此二款内,先提银一万五千元,即在省城贡院左近,购建台南、北两郡试馆,遴委员绅监造,以为全台乡试士子栖息之所。又提银三千元,函托在京绅友,即在都城购建全台会馆,以备台湾会试举人及供职于京者,藉以居住”。⑦

  刘璈拟议中的福州台湾会馆乃于1884年建成、1885年福建乡试乙酉科举办之时投入使用。此有刘璈《咨复收支各项善举经费由》(1884)里的“支省城购建台南、北两郡试馆,价值工料经费银一万一千零九十八两零,前件系培元局绅陆续承领,派人往省购建,现已告竣”⑧之语,和《台南市志》关于安平知县祁征祥“(光绪九年)移知闽县,十一年乡试,台湾士子往谒,尚礼下其殷,纡尊至台湾会馆回拜”⑨的记録为证。

  刘璈拟议中的全台会馆的建成时间尚待考证。

  应该指出的是,“在都城购建全台会馆”的事由应包括“以为台湾入国子监就学、应顺天乡试者栖息之所”。

  我藏有《(北京)漳郡会馆録》(光绪一宣统版)⑩,该书卷首谓:“会馆原为候选、候补、入觐、进表、乡试、会试、廷试、恩荫、历监、奉差、公干等设”,所谓“乡试”指的是顺天乡试;该书卷一、卷二之《明经捐金姓氏》和《国学捐金姓氏》收録了漳郡各县到北京漳郡会馆居住并捐金的贡生、例监生凡717人,他们属于漳州入国子监就学、应顺天乡试者。其中包括祖籍漳州的台湾贡、监生。

  康熙《台湾府志》之《举人年表》于“康熙三十二年癸酉郑基生榜”条下记:“(台湾县)陈梦球,习易经,隶籍正白旗,中北闱”。

  《漳郡会馆録》卷一之《文科名捐金姓氏》记:“陈梦球,字游龙,龙溪人旗籍,康熙癸酉顺天榜”。

  陈梦球是郑成功部将陈永华之子。施琅率清军入澎湖,陈梦球胞兄陈梦玮奉命到澎湖上降书,梦玮陈家作为降将编入汉军八旗。陈梦球乃以“旗籍”从顺天乡试胜出为举人、又以“顺天榜”举人参加会试胜出为进士。

  清代台湾士子参加顺天乡试,陈梦球是最早的一例。

  三、从江西癸卯(1903)科乡试策题看

  清末科举制度的革新

  1903年,台湾进士汪春源出任江西癸卯科乡试同考官。

  我藏有《江西闱墨(光绪癸卯)》之复印本,从中可知江西是科乡试策问题为:

  (一)西国学术有形上、形下之分,其已成科学者凡几?

  要旨者何?何者最为切用?宜审其先后缓急之序,以资采择而收实效焉。

  (二)保商之法,阻来货,奬外输,务令出口之货常多于进口,乃征诸英吉利自行平税之政,而商务大兴,其进出之差为负而商利自厚。其故何欤?然则塞漏卮之说果非计欤?试权其利害以维商政策。

  (三)西国兵制视敌国之强弱为转移。论者谓近世政治亦因兵事而日进,其说然否?各国多尚征兵,其编设之制与教育训练之方,宜探其要领以合兵民而保主权策。

  (四)欧洲近世交涉最重要者,前有维也纳之会,后有柏林之约。政策若何?主持者何人?始惟均势于欧陆,今乃幷力于远东,而美利坚外交亦不尽循孟禄之旨,其于亚洲关系尤巨,审时制变,何以应之策。

  (五)英握海权,论者谓其据地中海之形胜。其设施之策若何?要区安在?自西伯利亚铁路、尼加拉瓜运河,次第经营情势变迁,将趋重于东亚。应如何先事预防以维全域策。

  上记策问各题分别涉及西国学术、国际贸易、西国兵制、外交政策、海上霸权等多方面、多种理论,有的并涉及当年时事。例如,第2题涉及重商主义(“保商之法”)的早期理论(“塞漏卮之说”即限制出口、防止金属货币外流)和晚期理论(“阻来货,奬外输”即“限入奬出”的外贸政策、“英吉利自行平税之政”即英国学者提出的“贸易平衡”原则)。又如,第5题涉及当年拟议中的“尼加拉瓜运河”。

  从江西癸卯(1903)乡试策问题可以看到,清代末年科举制度的革新。

  1901年,清廷下令实行“新政”,其中包括科举制度的革新:“自明年为始,乡、会试头场试中国政治、史事论五篇,二场试各国政治、艺学策五道,三场试四书义二篇、五经义一篇,考官评卷,以定去取,不得只重一场。生童岁科两考,仍先试经古一场、专试中国政治、史事及各国政治、艺学策论,正场试四书义,均以中国政治、史事及各国政治学艺命题”。⑪

  清末科举制度的革新值得高度评价,古老的中国科举制度亦当充分肯定。

  附带言之,1905年江西学政在饶州府之鄱阳、德兴两县考试,出有策题一道。曰:外人华服传教,谋殖民于中国,借便私图;中人西装游学,受教育于外国,辄多流弊。国势既殊,人心亦异。亟应昌明圣道,保合民德策。英国驻华大使就此照会外务部,礼部认为江西学政所出题目,系欲维持士心,使人知忠君爱国,惟不应牵涉传教。此事载《礼部为已饬江西学政试题不应牵涉传教事咨复外务部文》,文收《清末教案》。⑫此亦清末科举革新之一例也。

  2016年7月8日凌晨记于

  北京大有庄20号楼学斋

  注释:

  ① 徐珂:《清稗类钞》,第二册,第635页,北京,中华书局2010年2月版;

  ② 姚元之:《竹叶亭杂记》,第31页,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5月版;

  ③ 《清史稿》卷106《选举志一》,转引自谢青、汤德用:《中国考试制度史》,第42页,合肥,黄山书社1995年2月版;

  ④ 谢青、汤德用:《中国考试制度史》,第429—430页;

  ⑤ 白钢:《中国政治制度史》,第10卷,第195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6年12月版;

  ⑥ 引自《〈清实録〉台湾史资料专辑》,第1146页,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93年2月版;

  ⑦ 刘璈:《巡台退思録》,第111页,台北,大通书局《台湾文献丛刊》本;

  ⑧ 刘璈:《巡台退思録》,第125页;

  ⑨ 台南市文献会:《台南市志》,卷六,《人物志》,台北,成文出版社1983年版;

  ⑩ 我所藏《漳郡会馆録》为光绪年间杨熊飞题识的光绪重梓本。该书采用了预留“余版”以备“续刻”的编辑设计,记事时限下延至于宣统辛亥(1911),故称“光绪一宣统本”;

  ⑪ 转引自谢青、汤德用:《中国考试制度史》,第291页;

  ⑫ 《清末教案》,北京,中华书局1996年1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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