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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的历史与历史的真实——广府虚拟宗族与南雄珠玑巷

  研究岭南宗族的历史,一定会关注南雄珠玑巷,这是基于南雄珠玑巷在岭南宗族史上的重要地位。屈大均《广东新语》云:“吾广故家望族,其先多从南雄珠玑巷而来。盖祥符有珠玑巷,宋南渡时,诸朝臣从驾入岭,至止南雄,不忘枌榆所自,亦号其地为珠玑巷,如汉之新丰,以志故乡之思也。”(屈大均《广东新语》卷二“珠玑巷”)屈大均不但提供了珠玑巷立名来历的另一说法,而且向我们展示出明清间在岭南尤其是广府——地域是今珠江三角洲的心腹地带——特有的宗族文化现象:广府的世家大族都公认先祖是从珠玑巷来的。现存的广府族谱,也絶大多数以庄严的文字表达了这一“共同宣言”。自清代以来,已有学者关注珠玑巷和岭南宗族的关系。改革开放以来,解放思想,南雄珠玑巷更成了宗族显学研究的热点,研究成果可谓汗牛充栋。这些研究成果,基本上都立足于一段真实的历史:这就是屈大均所说的“吾广故家望族,其先多从南雄珠玑巷而来”。

  但是,现存的广府族谱,言及先祖时几乎都众口一词地说“出南雄珠玑巷”,这些都是真实的历史吗?在传统的宗族和家谱学研究上,前辈学者都着眼于那些“有根有据”的大宗族或“言之凿凿”的族谱,如果从严谨的考据学和谱牒学研究规范来说,现存广府族谱的某些记録是有问题的。于是也有学者声言:这不是真实的历史。

  近十多年来,有些历史学家和文化人类学家联手,对岭南宗族文化进行了别开生面的研究,例如中山大学、广东省社会科学院同港澳台地区以及美、日等大学合作,持续十多年在珠江三角洲和长江三角洲等地进行实地考察和比较研究,大量的田野调查资料弥补了地方文献的不足,我们发现岭南的宗族已经不同于中原和江南那种传承久远的宗族。越岭而南的世家大族,落脚珠江三角洲,经过数代繁衍,虽然能“蝉联而居”,但已无法追溯远祖的来历,遇到了“宗子之制不可复,大率有族而无宗”的烦恼,(屈大均《广东新语》卷十七“祖祠”),于是采用联宗结祖、虚立名目、营造传说等手法来“重构”祖先。我们在实地调查中获得了很多这样的资料。(例如《华中·南デルタ农村实地调查报告书》、陈忠烈《珠江三角洲农村实地调查所见的几种族谱资料及有关问题的思考》等)有专家指出,珠江三角洲的宗族制度是一种“已经变了质的亚形态”。(参考叶显恩《从族谱看珠江三角洲的宗族伦理和宗族制的特点》),“亚形态”的岭南宗族很多是“虚拟宗族”。但是,严肃的学者絶不会就此轻率地断言广府宗族同南雄珠玑巷的历史不是真实的历史,因为它影射出一段极其庄严的历史真实:

  大庾岭道自古是五岭主要通道之一,中原、江南以及岭北各地的先民越岭而南,必经南雄珠玑巷。南雄珠玑巷是中华民族南拓的主要中转站,他们的落脚点选择了渐次成陆的珠江三角洲。明中叶以来,中国发生了划时代的巨变——珠江三角洲的开发。文化涵养和技术素质比较高的南拓移民,在广府文化得风气之先、勇于开拓、兼容并蓄的特质熏陶之下,发挥了珠玑巷文化精神的凝聚力,各“宗族”同认南雄珠玑巷为归,以族谱、祠堂为精神家园,迅速整合起来,使岭南宗族文化对明中叶以来岭南社会的巨变作出与时俱进的应对。广府的世家大族,为珠江三角洲的开发做出过积极的贡献,(参考陈忠烈《“众人太公”与“私伙太公”——从珠江三角洲的文化设施看祠堂的演变》),原先落后的岭南社会迅速步入中国的先进序列。珠玑巷文化现象也随着广府的辉煌崛起而向全世界延展,使来自各地的广府人在他国异乡团聚起来。屈大均这样的大学者,没有纠葛于“吾广故家望族,其先多从南雄珠玑巷而来”是否真实的历史,而是满怀激情地赞颂了广府宗族文化取得成果的历史真实。我们更应该有所超越。我们对岭南宗族制度“亚形态”和“虚拟性”的研究还停留在资料的阶段,对广府宗族文化同珠玑巷文化关联的研究和解读还远远不够深入。从这个意义上说,现时珠玑巷文化的很多研究领域,仍有待开拓。

  (陈忠烈,广东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广东省广府人珠玑巷后裔海外联谊会学术顾问、广东广府学会顾问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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