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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学杂记

  1949年夏天,中山大学的考生放榜,地理系録取了七名学生。但到了1950年夏天由于同学参军和转系,七名学生中上学的实际只有邓国锦、范信平和毛赞猷三人。到了秋天,广东文理学院的同级生合并到中大,这个年级增加了黄玉昆、董汉飞、刘育民、黎积祥、李雁芳、黄洁萝等同学,共同在中大完成四年的学业。 

  我们求学的时候,地理系的教师共有:教授—吕逸卿(系主任)、罗开富、叶汇、梁溥、徐俊鸣,副教授—缪鸿基(1950年归国),讲师—钟衍威,助教—黄润本、陈家修九人。还有一个专职的工友刘炳松。

  从1949年到1953年,我们国家经历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我们在中大也经历了洗心革面的变化。

  1949年10月14日广州解放,我们入石牌读中大实际是11月底才开始。

  上学开始的几个月真是少不更事,上正课也上邪课。地理学是罗开富老师开的课,上课第一天,他介绍给我们几本参考书,找了其中一本美国教材《General Geography》,指定我们课后每人选读一页并译成中文;地质系的陈国达老师教我们地质学,第二次上课便带我们到鸡笼岗一带野外认识花冈岩和球状风化;气象学由黄润本老师带领,全系同学每日轮班到学院近郊的气象站记録天气,这些我们称之为“正课”。课余要学会打桥牌、跟着高年级神聊,甚至跑到农学院的农场“摘”木瓜,这都是我们的“邪课”。那时我们系二年级学生2人(黄进、曹叨孚),三年级学生3人,四年级学生2人,全系学生十多人。一个年级的学生人数少,上正课有时还是老师到宿舍面授,上邪课便不分系、不分年级了。

  从1950年夏天陆续开展的土地改革、抗美援朝、三反五反影响着学生的学习秩序。一部分文科师生下乡参加土改,同时也组织学生参与中央组织的少数民族区域社会调查。范信平是被选送参与工作的调查队员。抗美战争开始,全国掀起的参军参干运动在蓬勃展开,持续近三个月的运动激励了我们的爱国热潮,我们系被批准参加空军的有两位同学。紧接着在广州市开展的五反(反行贿、反偷税漏税、…)斗争,我们班大部分同学都参与了。当时我被派在广州市五反指挥部的报导部工作,并参与了按广州行业划分的对五毒的斗争。对不法商人的欺行霸市、投机倒把、破坏抗美援朝恶行的揭露,同时教育了自己。这些政治活动哪一项都会让我们热血沸腾地投身其中,都是触及灵魂的政治洗礼。

  蒋军对沿海轰炸,苏联空军要进驻广州,我们便参与飞机场的修建;广州市要办大型的华南土特产交流展览会,会址后来成为广州文化公园,我们又投身到巨幅经济地图、立体模型的制作;随着三反(反贪污、反官僚主义、……)的深入发展,学校开始思想改造运动,我们更责无旁贷参与其中。

  虽然政治运动不断,学校并没有正式停课,从一年级到三年级地理系的课程断断续续地开着,也进行期终考核;各门课程的短途实习和省内的野外考察,用系里申请到的微薄经费维持着。我们到过粤北进行自然地理和经济地理实习一个星期以上,受到系友、韶关市副市长的招待。叶汇老师带我们去台山广海一带地貌实习,在广海还打听怎样才能找到船去上下川岛。这下麻烦了,军管化的派出所怀疑我们:每个人有背包水壶,是坏分子?或者要偷渡?虽然我们有学校的介绍信也无济于事,在那电讯不畅的时代难以和学校联系,把我们扣下来等着吧。猛然间叶汇老师想到了,找派出所的人说:广海邻乡的端芬中学校长是我的学生,可以找他证明!这样一来我们才被限令离境,余下的实习进程告吹了。

  在学校内开展的忠诚老实和思想改造运动,应该算是知识分子资产阶级思想意识批判的第一次。从1950年到1951年的政治运动中,我们是在轰轰烈烈的社会改造中对自身世界观的改造,思想批判对象是自己。而1951年底到1952年初的思想改造运动,从形式上看,老师是学生的批判对象。

  忠诚老实运动就是教师写自传,交代自己的历史;思想改造运动就是教师检讨资产阶级思想。运动的形式是师生共同学习,但学生不需要在会上“交心”。经过初步改造提高了政治觉悟的学生,不会让老师的检讨一次过关的,有时学生的“帮助”并不实事求是,师生的矛盾和隔阂由此形成。缪鸿基老师看我绘图能力强一点,他曾经找我为他投稿的文章绘插图,我曾拒絶接受他给的稿费。运动来了,我竟将这种小事也上纲上线,划清和老师的“阶级界线”,老师还是诚恳地一次又一次接受批判。然而这个时期的思想批判还是和风细雨的,和后来岁月的暴风骤雨式批斗不能相比。

  思想改造运动的胜利果实是全面复课,是大规模的院校调整。

  1952年秋天,我们从美丽的石牌校园,搬迁到同样美丽的康乐校园,广州市的文科、法科和理科大合并重组成综合性的中山大学,而广东文理学院的师生另组成华南师范学院。

  新中大在教学上和生活上产生变化:教师在教学环节上学习苏联采用了课堂讨论方式,师生自由备课。在中国地理课程上,徐俊鸣老师组织我们分头备课,为讲解中国各省区地理师生交流。我们已是四年级了,大家都在考虑毕业论文,而选题也是“百花齐放”的,例如董汉飞选题是气候学方面,黄玉昆选题是地貌学方面,我选题是土地利用方面,我们没有专业做框框,也都与毕业后从事的植物地理学、地质学或地图学不相符。康乐的宿舍比较少,在石牌我们四个同学一室住单人床,到了康乐便要一个大室住十个同学上下床,我们到系实习室自习更经常了。国家普遍发给大学生助学金,我们的生活有了保障,12元一个月的公费伙食都非常满意。

  指导我毕业论文的是钟衍威老师,选题是:广州市芳村区土地利用研究。这是一项外业填图和农业经济分析相结合的课题,钟老师多次带领我野外工作、具体制定土地利用分类和图例系列,指导对芳村土地利用的分析,使我较好地完成地图编制和论文的习作。他沉稳的性格和严谨的治学作风,培养了我细心的学习态度。文化大革命中钟衍威老师被迫自杀,在他的笔记本中查出我的北大地址,而这时我正被作为特嫌收审,这个期间对我们的严厉审查是可以想见的。我永远怀念钟衍威老师。

  1953年8月,我们大学毕业生离校集中到石牌进行毕业教育,由中共华南分局陶铸书记做服从分配的动员报告。经过近四年的政治教育,絶大多数的同学是无条件服从分配的。但也让我们自填志愿,我的志愿是服从分配、没有填留在广东的志愿,于是我被宣布分配到北京大学工作。那时的动员和组织工作是很紧凑的,况且我们已经不属于中大的学生,三天之后,全体毕业生都踏上去工作岗位的征程。

  (毛赞猷系中山大学地理系1953届毕业生,北京大学遥感研究所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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