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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边天



  陈玉婵

  常虎高速公路开通一周年,正是今年国庆节的黄金周,我们全家人兴致勃勃,首次驱车经过这条高速路到塘厦镇参观。路上畅通无阻,当车经过沙头五点梅水库,直上大岭山北面大塘路段时,我突然看见了几座熟悉而久违的山峰。我频频回望这一带起伏的群山,面面都是山花烂漫,松树苍劲碧緑,林木色彩斑澜。渐渐远去时,我思绪万千,往事联翩而至。

  上世纪60年代初,以农业为主的沙头村农田全由珠江口的潮水来灌溉,为了控制潮起潮落的海水和防止咸潮入侵,通常每围田(几十亩)要建一两个水闸来调节,但是要建水闸一定要用一种名为“朗基”的植物作材料。“朗基”生长在山野林中,它的茎呈圆形,枝干挺直柔中坚韧,不容易腐烂,还可以防潮。那时,沙头附近的山头,由于要烧火做饭,周围被割得光秃秃的。每年三至五月要建水闸所需的“朗基”必须到很远很远的大岭山林场北面的群山去割。在三年困难时期(60年—62年)割一百斤“朗基”可得15个2分,还有半斤来补贴,为了挣多2分,我逢星期天放学都跟随一班妇女上山去割。从沙头村到大岭山林场北面群山,要走十多里曲折山路。早上鸡鸣吃早饭,披星戴月起程,经过五点梅水库,马尾水库,经过怀德瓦窑,再往北经过鸡公仔,花灯盏水库,再登上“九齿梯”由低谷翻越大岭山北面群山,到达目的地已是八九点钟了。当雾气还没有消退时,我们开始走遍起伏的群山,踏遍低谷,有时为了割一担好“朗基”常常深入密林,手脚常常被划破流血。当时,一班妇女人与人之间充满着浓浓的友情,哪个有困难就帮哪个,互相照应。我由于年纪小,总是得到她们帮助,她们帮我割、帮我捆。割好一担“朗基”很是辛苦,但担一担“朗基”回来路上更累,担着下山双脚酸软疲倦,起伏的山路,暗中藏险,又加上3—5月天气变化无常,“早朝北风,晚朝南风”,回来时总会遇上大南风。逆风把担着的“朗基”吹得摇摇晃晃费力难走,当时,好在有两位终身未嫁的大姐(敬大姐和婵表姐),每次奋然前行,领头用力气拼搏,轮流上阵顶头风。让我们紧跟后面一个接一个不敢怠慢,只顾向前向前,累了我们一齐歇息,渴了一齐喝着山涧流泉,走着十多里弯曲山路,泥泞的田埂回程。我们个个汗流浃背,气喘嘘嘘,回到家已是筋骨疲惫。可是,第二天一早,这班妇女照常出现在那群山之中。回首往事,回过头来看这段历程,对这个时期的一班妇女能表现团队精神,守望相扶的风格难以忘怀,特别对两位大姐,勇当排头,把握方向扺挡逆风,拼力引路这种坚毅而无私奉献精神,心存敬佩。

  时光如流,60年代后,大跃进,人民公社,农业学大寨,体制承包到户的几十年过去了。想当年,我由于有点文化,领导总是安排我担任记工、记帐工作,在与广大劳动妇女接触中,无论哪个时期的变化,我们这个地区的劳动妇女确实展现过其独特的魅力,她们身肩田间叠家务两头奔波。在田间,日出而作,靠两条腿,一根扁担,奔波于水利工程;奔波于积肥、平田;奔波于莳田、割禾;奔波于斩蔗、斩水草、破水草……凡是要担的工种,就是妇女辛勤的场所。不离身的扁担,成为她们忠实的伙伴,每天一程程、一回回,每个人肩膀两边都结上了一层层厚茧。为了农业的收成,为了家庭的收入,风里来,雨里去,田里土里浸渍了她们的汗水,她们以刻苦耐劳的精神,以任劳任怨默默奉献的风格,赢得了“妇女能顶半边天”的称号。

  忙完田里忙家里,日落而不息。要照顾一家人起居饮食,常常早上四、五点起床,烧火做饭赶出勤,还有猪、鹅、鸡鸭不停的要喂养,晚间自留地里常常可以看到妇女忙碌的身影。她们废寝忘食,备受艰苦,一如既往,周而复始,有忙不完的家务,有使不完的干劲,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暖老爱幼,把家庭处理得妥妥贴贴,同样赢得了家人的尊重和勤俭持家的声誉。

  时至今日,生活猛然提速。今天年轻一代妇女养尊处优,她们上下班开着汽车,家庭有保姆或清洁钟点工,毋须担扰开门“七件事”,闲时可以搓几手麻雀或参加娱乐健身活动。看到今天的幸福生活,在颇多感叹之中我往往会回想起过去岁月的人和事。当年还是主力军的“半边天”,如今已是两鬓斑白的老人,有的甚至永远离开我们了。但是对她们自强不息、人生拼弈的檏实深厚的情结,她们付出青春岁月的艰苦历程,为农业生产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半边天”气概,永远都会记在我的心里。


  “十姐妹”相聚


  去年八月,在阳光明媚秋高气爽的一天,我们年轻时同睡一起的“十姐妹”(她们中有的嫁在白沙、怀德、霄边、咸西、上角、沙头、香港、茂名)相隔了四十年后,回到了出生并长大的沙头相聚。久别重逢,我们格外高兴。多年来,外嫁的姐妹朝思暮想回到家乡走一走,时时盼望着一起亲眼看看曾经遍布我们足迹的农田变得怎样,沙区的海堤又是变得怎样。这一天终于来了,不是梦,而是真实的——我们“十姐妹”坐上了镇内的公共汽车,行程由沙头新村向南直达沙区参观。

  车行走间,我们凭窗而望,触目是幢幢崭新高尚的村民住宅,优越的居住环境和不同的装饰建筑,勾勒出一幅幅美的图象。远处很多高大亮丽的工厂。宽阔美观的工业园在原来的农田中拔地而起,显示出集体经济发展的大好前景。沿途宽敞的街道,商铺林立,商品琳琅满目;宽大的马路纵横交错,四通八达,奇花异草处处争妍,简直像城市一样景观,令人目不暇接。视野中,我们分不清是五围还是六围,哪里是蔗头围还是德龙围,正当我们极力辨认时,汽车已到了沙区。

  走进沙区,我们如同走进一幅宁静、舒适、和谐的画卷。家家户户由设计师统一规划,建成的座座高尚住宅溢彩流光,街道整齐清洁,緑树成阴,庭院繁花点缀其间,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絶对想不到这里曾经是沙区人们栖身的七零八落、杂乱无章的泥草寮。那个时候,这里一下小雨,路上滑如涂油,大雨淤泥及漆,台风泥草寮坍塌,一片狼借;遇暴发大水,人门惊慌失措,扶老携幼到处走。走上海堤一看,更令我们惊讶不已。海堤又高又宽,堤路结合,汽车可以来回奔驰,海堤的坡面已是钢筋水泥护堤,原来的海滩已是一片又一片依托良好的自然生态环境的几千亩丰产养殖场。被眼前的景致吸引,唤起了我们对往事的回忆。沙头村地处珠江口大海的岸边,海岸线有4-5公里长。过去的海堤都是用咸田泥堆积而成,路基太弯曲,每次受台风和汛潮的冲击,都会变得又矮又单薄,缺口很多。为了保护群众的生命财产和几千亩稻田不受潮水淹没,我们经常和全村劳动力上阵修海堤。令我们记忆最深刻的是有一次冒着狂风黑夜抢修海堤的情景,至今难忘。

  那是1965年6月的一天(当时我们都还没有结婚),一场十二级台风来临,正值初三天文大潮,晚上开始狂风大雨。突然,我们接到大队张陈润的紧急动员,说海堤告急有险情,要求有能力的青壮年马上赶赴海堤抢险。当务之急,我们“十姐妹”积极响应。九点钟,生产队长陈其深带领中坊队男女40多人,穿上雨衣冒着狂风前往。咸西路上,天雨路滑崎岖不平,又没有月亮(只有几只手电筒),我门赤着脚时不时被滑倒,又时不时被狂风吹得摔倒在路底,一路上险象环生,这是我们平生遇到的最大的一次惊险。但是陈其深队长十分关心我们,每到危险的闸头总是守候扶我们过去,还不停地鼓励教我们用脚趾抓住泥走滑路。在他鼓励下,我们不怕苦,滑倒站起来,摔倒爬起来,足足走了一小时泥泞险程纔到了沙区的海堤。

  在海堤上我们看见了海面抛起的巨浪,海浪不断地拍击堤岸,浪花四溅;翻滚的海水从低段的海堤奔涌而入,情况十分危急。当时的领导陈润才亲临指挥,要求我们务必抓住半夜退潮的时刻,打好加固防御缺堤的战斗。分好堤段后,我们严阵以待投入战斗。用泥团、沙袋、木桩、大家担的、搬的互相合作,最险要的地方领导总是和我们一起干,还不断地用“愚公移山”的精神鼓舞我们,“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口号声响彻夜空。人声、风声、雨声汇成一片。黑夜里(只有几盏煤气灯),在狂风横雨恶劣环境下我们不惧风雨,坚持顽强地连续奋战,一直干到了东方露出鱼肚白,我们加固好了所有被水毁的缺堤,确保了潮汐起涨时,海堤安然无恙。这时我们望着所有参加加固海堤战斗的人们,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每个人都浑身湿透,脸上和身上全是泥浆。但是每个人脸上都洋溢出了笑容,因为我们保护了几千亩正在吐穗扬花的稻田不受海水淹没。

  几十年过去了,我们的“十姐妹”中年时期照顾家庭,养育儿女忙忙碌碌。但我们互相还彼此牵挂对方。这天,我们有机会在海堤相聚,在海边的饭店吃了团圆饭,生动地见证了沙头村充满生机的经济发展,共同追忆了一些往事。我们心情激动总有讲不完的话题,但讲得最多的还是今天的幸福生活。感谢上天给了我们健康的身体,感谢党的好政策给我们带来了快乐的晚年时光。遗憾的是和我们一起艰苦奋斗,防护海堤的两位好领导已离开人世,成为我们永远的追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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