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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爱逃往何处



  洪湖浪

  壹


  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文子和思萍,我到底爱谁多一点。每次我想这个问题的时候,思萍就跑过来敲我的头,问我又想打哪个女孩子的主意。我就奇怪,女人的感觉真是天生的,哪怕你小心翼翼不动声色。

  不错,我最近工作常常出差错,自从文子打来电话说下个月要来深圳,我就知道我的快乐日子不多了。我的快乐是思萍给的,思萍有两个要命的特点:漂亮、有钱。在深圳这个物欲横流的地方,有几个男人能抗拒这些?所以我丝毫没有犹豫就坐上了思萍的感情快车。但思萍是个完美主义者,她说她需要的是一生一世的温存,而不是一时半会。那时我就替文子着急,文子怎么办?

  常常有这样滑稽的情景发生在我身上,我一边和思萍在电话里说肉麻的情话,一边把这些肉麻的话搬到纸上寄给远在老家的文子。我从来不必为遣词造句大伤脑筋。文子喜欢读我的信,文字优美,感情真挚,而且只需花很少的钱。文子算过了,打一次电话要花费50封信的邮资。所以文子决定用成本9毛一封的信来维系我们青梅竹马的感情。

  文子说,在外不容易,还是存些钱吧。

  其实文子不知道。我和思萍每吃一顿饭都要花费好几百块,可以买好几百张信封和邮票。当然,每次都是我掏钱,思萍的钱包就揣在我的牛仔裤屁股口袋里,思萍的钱包总是满满的,思萍她爸有的是钱,我所在的公司就是思萍家的。

  思萍的父亲曾和思萍闹过一次矛盾,他不明白宝贝女儿怎么可能爱上一个农村出生的“土包子”。那时,我们三人聚集在董事长办公室里。除了我,没有外人。思萍的父亲不拿正眼瞧我,说:你小子不就是为了骗钱吗?开个价,三天之内立马走人。我的自尊就像一个鸡蛋,被人轻轻一敲蛋清蛋黄流了一地。思萍威胁:走人可以,一块走。思萍的父亲气得直捶自己的脑袋,骂我比人贩子还厉害。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叱咤商海的董事长无奈又无助的样子。

  之后,思萍就和我粘在了一起,我一下子就变得万众瞩目。大家惊羡的眼光让我觉得受宠若惊,时间长了我也就把大家的毕恭毕敬欣然受之,我肯定自己有独到之处,要不怎么三下五除二就搞掂老板的千斤?而我再也不必穿呆气难洗的工衣,思萍说我是公司白领要打领带穿洁白衬衣。当我把皮鞋擦得老亮趾高气扬踩在公司红地毯上的时候,思萍就坐在总经理的真皮椅子上隔着玻璃墙笑微微地看我,我就想,如果文子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也会像思萍一样笑容可掬吗?


  贰


  文子从来不会失言,她真的在“下个月”的第一天来到深圳。我开着思萍的“奔驰320”到火车站接她。车行到帝王大厦门口闯了红灯,因为我总是忍不住想文子。想我们小时候一起偷西瓜,想我从县城坐火车来深圳的那个日子,我记得那天文子哭湿了我的衬衫,火车启动时,她还追着一路小跑,我把大半个身子伸到窗外和她一千遍地说再见,一个列车员主动到车厢里维护秩序,拿着喇叭激动地问是不是在拍电影,那时我恨不得抢过她的喇叭向全世界宣告:这就是传说中地老天荒的爱情。

  可是,我现在想的问题是,如果文子一激动扑到我身上,我要不要吻她?

  老远我就认出了文子,还是两年前的样子,穿一条咸菜緑的格子大摆裙。头上甩着一溜麻花辫子,让人一下子想起“五四”年代的革命青年,还好,时光还来不及亵渎她一脸的清纯。

  文子没有扑到我怀里。激动使她不能说出太多的言语,我抚弄她的头发,摸她的脸,她娇羞的样子一如从前。

  汽车在深南大道上狂奔,我狠踏油门仿佛要冲出这世俗的红尘。文子不知道我有心事。她惊讶于深圳有很高的楼,很宽的路。我说还有很靓的妞。文子扮鬼脸用劲掐我,说上天规定我只能要她一个。文子掐我的时候,思萍正给我打来电话。让我把车开去接她。每当这个时候我都应该把车开到思萍住的花园别墅去接她。可是今天因为要接文子,我竟然忽略了思萍。

  我说可能来不了了,刚从火车站接一个同学,思萍问男的还是女的,我说女的,思萍沉默了一会说算了。挂了电话我就跟文子讲思萍。我是在深圳流浪的最后一天遇见思萍的,那时我的皮鞋走破了一双,口袋只剩3块6毛钱了。如果不是思萍当场録用我,可能连“康师傅”都不支持我了。文子听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一个劲地夸思萍是个好女孩。

  我把文子安置在上海宾馆住下。通常有客户来深圳我都把他们安置在这个地方,我手里有一张公司的住房卡,不必付现金只要一刷就OK了。我问文子这地方怎么样?文子说比家乡县城的招待所阔气多了。

  我帮文子放好洗澡水之后就直奔香港商城了。我买了法国的地球女人香水和时尚的真皮裙子。还有35码的意大利女装皮鞋。文子乐哈哈地对着镜子试穿,发出孩子一样的惊叹,也许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美那样袭人。我从后面抱着她的腰,呼吸着她身上如芷如兰的气息。文子侧过头来递上她丰润的唇,曾经让我在梦里回味了无数遍的吻终于在两年后的深圳重现。只是我的眼泪不经意就打湿了文子的脸,那种心酸的感觉和当初截然不同。


  三


  我没有告诉思萍我和文子的事,其实思萍是那种很讲道理的女孩,有一次我们看电影。排队买票的队伍拖得老长,我跑到前面插队就挨了思萍的批评,她说做什么都不能插队,言下之意包括爱情。而现在,思萍以为独占了我的心灵,却无意中成了一个爱情的插队者。如果真像大白,又将是一场怎样的结局呢?冷静地和我说再见,于是我所拥有的一切化为泡影?

  而我能让自己终点又回到起点吗?

  思萍的聪明表现在她近似冷酷的安静,她自信只要望一眼就能扺达我的心灵。我在很冷的空调房里冒汗,在很重要的会议上走神,在外出洽谈公事后迟迟不归,这一切,思萍怎么可能毫无知觉?

  文子每天除了看电视就是耐心地等我敲门,她的寂寞比快乐多。只有我来的时候她的房间里才能发出响亮的笑声。文子说她想象的爱情不是这样的,我说深圳是一个生存压力很大的城市,你不玩命,命就玩你。文子就心痛的摸我的脸,答应给我很多时间。

  文子打死她也想不到我和思萍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文子不如思萍聪明!

  但,一直蒙下去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有一次我把自己的名字稀里糊涂地签成了文子。思萍就狐疑:文子是谁?我没有回答,我还不想让思萍卷入这场纠葛,思萍企图用眼睛来剖析我的心,我没有迎接她的眼睛。

  思萍给我三天时间。

  在第三天里,我买了啤酒和刀,我把自己灌醉了,把刀放在文子的床上,跪在地毯上请求文子给我一刀,文子不相信这是真的,我说真的是真的。我离不开思萍就像离不开文子。但我更需要房子和汽车。文子哇的一声哭得我撕心裂肺。

  已经没有比坦白更有效的办法了,长痛不如短痛,这一天总是要面对的。

  文子拿起刀没有捅我。而是捅我给她买的裙子和鞋。文子还记得小时候我抢了她半块月饼,她生气了好几天,她从来不愿意和别人分享属于她的东西,何况是一个男人。

  文子很快就收住了哭声,文子说好聚好散让我们吻别吧,我的舌头被文子咬得流出了血,我知道文子恨我,我没有叫痛,我的痛在舌上,文子的痛在心上。

  我给文子买了一张机票,突然就想起两年前文子给我买的那张火车票,也是这个时候吧!而今时过境迁,让人莫名地生出许多感伤。文子接过我的机票,牵动嘴角想笑,却哭出声音。

  我把车子直接开到机场二楼,看着文子走进检票口才转过身去,文子没有哭也没有笑,更没有回头。昨日的海誓山盟和今日的悲伤痛苦都在不言中。

  文子一向都这么听我的话,包括分手、回家。

  飞机飞起来了,也不知是不是载着文子的那架飞机,我把头伸出车窗,拼命的喊:文子,文子,我的文子……


  肆


  文子走了,我的生活却不能还原。就像一块打碎的玻璃,无论你怎样把它拼凑在一起,总会有痕迹。文子不止一次的纠缠我的梦,我常常在午夜惊醒,一身冷汗。

  我开着思萍的“奔驰”,住她家的公寓,到她家的公司上班。我跟思萍说:事情解决了。

  我开始盘算结婚的事。尽管我还不能完全原谅自己,但我相信时间能为受伤的人疗伤。

  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再见到文子,而且是在深圳,在我们公司。

  那天早上公司热闹非常,公司同事兴致极高地对我说新来了一个美眉。竟是文子。

  文子跟在董事长后面,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董事长宣布:“这位是我的新秘书。”文子热情地和我打招呼,和思萍握手,和办公室的GGMM们点头致意。同事品论她得体的衣着和不俗的礼仪。就知道是一个不平凡的女子。可是有谁会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女孩,曾经被我残忍的伤害?

  文子和思萍在工作上意见总有很大的分歧,这是一件很新鲜的事,谁敢和老板的女儿叫板?思萍让我帮她治治文子,我哪来勇气面对曾经爱过或者现在依然还爱着的人?于是思萍就和文子在会议室里拍桌子,写字楼里山响。董事长跑过来,结果总是各打五十大板。

  后来有人看到董事长很晚了送文子回家。只有我一个人表示莫大的愤怒和震惊。

  我约文子谈心。我说:算了,放我一马。文子轻蔑地笑,说你以为你是谁?文子的心目中只有自己。可是,我想说:文子,你要报复我,又何必拿自己开刀?

  每天要面对两个吵闹不休的女孩,还要缄默一段痛苦的记忆。我不知道情感的天平应该倾向哪边。一边是心中藏着复仇之剑的往日恋人,一边是能给我带来美丽生活的忠贞爱情。我的精神到了崩溃的边缘。当我决定向公司递交辞呈的时候连自己都吃了一惊。思萍以为我开玩笑,我说是真的,太累了,想找个清静的地方。我的决心像石头一样坚硬。

  我搬离了公司。走的时候大家给我写留言,文子是这样写的:男人活着就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梦,女人为了爱情,一次又一次打破男人的梦,也打破了自己的梦。

  是啊,我的梦到底是什么呢?

  思萍给我一大笔钱让我去做生意,亏了,也许我天生就不是干这一行的料。我没有再去找思萍,我欠她的已经够多了。对于这个女孩,我只能说声对不起。

  我把手机送给一个朋友,扛一包行李去了一座叫东莞的城市。我在那里跟一个当地的年青人学室内装修。生活除了无聊就是寂寞。

  刚开始我还哭过,因为我在广州的报纸和杂志上看到两个女孩刊登的寻人广告。那两个女孩的名字都是我再熟悉不过的。而我,已经没有勇气和资格听到她们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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