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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皮袄



  陶青林

  张生麻子住在李家铺村尾。一条青石板路径穿过李家铺村中心,从乌鸦岭往下看,青石板路如一支利箭,深深扎进李家铺心腹,箭头正是张生麻子的家。利箭在张生麻子家又分出两道小叉路,一条往乌鸦岭,一条往冷水冲。

  李家铺村是龙虎山的中心,山峦连绵不断,山岭山脚偶尔会有几户、十几户人家,这些人家或以打猎为生,或以伐木为生。经常有官人客商路过李家铺村,翻过乌鸦岭下宝庆府。因此,人迹罕见的深山野岭偶尔有歹徒剪径之事发生。

  三十来岁的张生麻子,长得浓眉大眼,身板结实,显得无比剽悍,因脸上长了几颗显眼的雀斑,人们便喊他张生麻子。张生麻子有两大喜好,一是打猎,二是贪色。他养了一只猎狗,异常凶猛。夏秋之季,他常领着猎狗在龙虎山上赶山,一赶便是十天半月。春冬大雪封山时,山险路滑不宜赶山,他便在野兽出没的羊肠小道上放套、放夹子,三五天去收拾一次,回来时肩膀上的猎枪常常挑满了野兔、山鸡之类。张生麻子的老婆桂花经常拿野兽换粮油钱米,日子过得还算宽裕。有时,张生麻子赶山赶到哪个村落,便将身上成为累赘的猎物换了钱,回家了也不跟桂花吭声。有闲钱的张生麻子便生出许多花花心肠来,白天与某些贪钱的媳妇儿勾眉搭眼后,夜晚露出骨子里夜猫子的习性,翻墙头钻进别人留出来的暖被窝,见缝插针地偷点荤腥。荤腥偷多了,张生麻子便越来越放肆,见到有点姿色的女人,都去勾引,因而挨了不少规矩媳妇的骂。久而久之,张生麻子贪色好勾引女人的恶习,李家铺人人都已知晓。

  张生麻子不在乎别人说自己勾女人。他认为穿衣吃饭为的是求个温饱,只有床上那事才是个乐子。男人生下来就是为了享受那乐子的。常常有一群一群的女人围一堆聊起张生麻子,那些受过麻子勾引而没有上勾的正派媳妇都会咬牙切齿地骂:张生麻子这个臭流氓,这个不要脸的臭流氓。女人堆里偶尔会有上过勾的媳妇,怕别人怀疑自己与张生麻子有那么一腿,便也狠狠地啐一口痰在地上,跟着骂:流氓,张生麻子是个不要脸的臭流氓。老婆桂花慢慢地知道张生麻子的风流事,便缠着张生麻子闹。刚开始,张生麻子还好言好语哄桂花,闹多了,张生麻子心里烦了:捉贼拿赃,捉奸拿双,你凭么子讲我有那些事啊!媳妇无凭无据,却仍然不依不饶地缠着张生麻子闹。久了,张生麻子来了脾气,抡起拳头揍了桂花一顿。桂花被揍了个半死。夜晚,张生麻子抱着老婆说,桂花,你别逼我了,我也没有么子出息,经常在外面,我只想夜夜有个女人睡着,想哪个时候享乐子就哪个时候享乐子。桂花在张生麻子的怀里呜呜呜地哭得更伤心。

  冬天时,日本鬼子进入了龙虎山。李家铺的男女老少都早早躲在背风岭的仙女洞了。待日本鬼子窜进李家铺时,李家铺已是一个空村。在李家铺住了一晚,日本鬼子第二天便杀气腾腾地翻过乌鸦岭下了宝庆府。这批日本鬼子没有放火烧村,也没有掳走东西,李家铺人回村后很是庆幸。一个月后,另一股日本鬼子进入龙虎山时,李家铺人没有先前害怕了,也没有早早躲起来。饿极了的日本鬼子在李家铺村见鸡杀鸡,见羊杀羊,见人抓人。李家铺人能躲的纷纷找地方躲了起来。张生麻子住在村尾,本来已躲好了的,却想起自己那把猎枪没有带在身边,丢了可惜,便又折回来取枪。

  回去时碰到一个端枪的鬼子,对着张生麻子咦里哇那地叫嚷。张生麻子慌里慌张,提着猎枪拼命狂跑。那鬼子在后面紧追。跑到刘爷家时无处可逃了,张生麻子看到空牛栏旁的阴暗处摆了口棺材,来不及细想,便翻身进了棺材。张生麻子翻进棺材,落在一个人身上。这人忍痛小声呻吟一声。张生麻子心里害怕,以为碰上了鬼,也惊叫起来。张生麻子又担心声响泄露藏身之所,随即又忍住了。在这逼仄的一团漆黑的棺材里,两人紧紧抱在一起。鬼子咦里哇那地叫嚷着,找了两圈不见了人影,便回去了。许久,张生麻子感觉外面没有声响了,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张生麻子轻声问一句:你是哪个啊?对方没有吭声。张生麻子的双手便在对方身上摸索起来。头发很长,是个女的。张生麻子嗅到一股淡淡的汗香。再往下摸,脸很滑嫩,脖子修长。张生麻子想继续往下摸时,女人身体扭动起来,想抗拒。张生麻子说,莫动,鬼子在外面呢,知道我们躲这,我们就完了。女人不动了,张生麻子继续往下摸。摸到胸口时,张生麻子感觉到女人的心在冬冬地猛跳,张生麻子急切地握住了一个奶子,女人扭了一下腰,挣扎起来。张生麻子小声说,你讲句话啊,你是哪个啊?女人还是没说。张生麻子又摸到第二个,两个奶子肉乎乎的,很饱满,既滑溜,又很有弹性。两人紧挨着,凭气息判断,女人可能是根子的婆娘翠翠。张生麻子曾多次勾引过翠翠,翠翠没理他,还啐了他一身的痰。张生麻子心里窃喜,很感谢老天爷能安排翠翠跟自己在这里浪一回,手便继续往下摸。女人扭动着,似乎不情愿。张生麻子说,我知道你是翠翠,翠翠,我真的很喜欢你,我跟你真有缘哩,逃鬼子竟然逃出缘来了。手便把女人的裤带解开了。女人反抗着,手脚不时敲打着棺材两壁,弄出了很大的声响。张生麻子说,莫弄出声响啊,你不想活了吗,鬼子要是知道我们在这里,会要了我们的命的!女人一下子吓住了,竟停了反抗。

  完事后,女人浑身瑟瑟发抖。张生麻子以为女人是冷得发抖,忙说,翠翠,我会打一只狐狸,给你做一件狐狸皮袄,很保暖的。女人没有吭声。张生麻子伸手摸索,摸到女人的脸时,竟是一脸的泪水。张生麻子心痛起来,问:你是翠翠吗?翠翠,你干吗不讲一句话啊?女人双掌捧着脸,手臂护着胸部,不让张生麻子摸索,也不吭声,只是默默流泪。这样僵持着,时间一久,疲乏的张生麻子稀里糊涂地睡着了,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一觉醒来,张生麻子身边的女人不见了。

  张生麻子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外面一片死静。张生麻子推开棺盖,突然的光亮刺得他睁不开眼,一股寒气打着旋突袭进来。张生麻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出了棺材,看不到一个日本鬼子的踪影。张生麻子来到刘爷家的灶房,刘爷一家人正围着灶火取暖。刘爷突然看到张生麻子来串门,很奇怪。张生麻子不便说自己躲在刘爷的棺材里,更不能说在棺材里干了那事,便呵呵笑了几声。笑完了才问:日本鬼子走啦?刘爷一脸惊讶,说,昨晚就走了,你还不知道?张生麻子摸着后脑勺说,我躲山上去了,刚下来。

  张生麻子没想到自己这一觉,竟睡了半天一夜。

  回到家里,桂花一眼看见张生麻子,红肿的双眼便立即又泛出一片潮红,泪水似断线的珠子落了下来。桂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我担心死你了,我好害怕你被日本鬼子抓走了,你躲哪个地方去了啊?张生麻子说自己取了猎枪回来时碰上了鬼子,就没命地往山上跑,呆山上不敢下来了,直到刚才见村里有炊烟冒出来,这才下来看看。

  这次鬼子路过,除几十只鸡、羊被杀,村头的几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被打伤外,没什么太大的损害。李家铺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张生麻子却落下了心事,静不下心来:那女人究竟是谁?难道真的是翠翠?有一次,张生麻子看见翠翠在小豀边洗衣服,想走近翠翠搭赸几句,还没近身,翠翠却洗完了衣服,提着装衣服的木桶,绕道回了家。还有一次,张生麻子在村口的木桥上与翠翠碰了个面对面,两人走近时,张生麻子找了个话头与翠翠聊了几句,翠翠见张生麻子说的是正经事,没有拉下脸,也一问一答的,还露出一脸的笑。翠翠的笑让张生麻子魂不守舍,心猿意马。擦身而过时,张生麻子的鼻子像猎狗那样嗅了嗅,翠翠身上散发出一种淡淡的香胰味。张生麻子闭了眼,努力回味棺材里那女人的汗香与翠翠的香胰味有什么区别。

  根子与张生麻子是从小玩大的兄弟,得闲时,常在一块喝包谷酒,根子酒量小,常常是醉得稀里糊涂。张生麻子勾引翠翠就是在根子喝醉后进行的,但都被翠翠啐了一身痰,几次都得不了手。棺材里的那女人,张生麻子觉得十有八九是翠翠,但看翠翠的反应,仿佛根本没那回事。这天,张生麻子上山收拾套子,回来时挑了一只肥野兔进了根子家。根子正围着火坑烤火,翠翠正在一边纳鞋底。张生麻子将野兔撂地上,对根子说,很久没喝酒了,今天咱们痛痛快快喝一顿。翠翠不喜欢张生麻子来喝酒,勾引自己的事又不便告诉根子,便没有理张生麻子。根子却乐颠颠地去弄那野兔了。喝得兴起时,张生麻子特意提到那天逃日本鬼子的事,问根子躲哪了?根子有了七分醉意,睁着一双红眼睛说,躲、躲山上去了。张生麻子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问翠翠:翠翠,你呢,你躲哪了?翠翠不想理他,没应话。翠翠先前跟我们失散了,后来、后来她也上了山……根子大着舌头说。张生麻子听了,心里充满了期待,似对根子又更像对翠翠说,告诉你们,我有一个躲日本鬼子的好地方,那地方保证很安全!根子说,是、是哪个地方啊,下次鬼子来了,我、我也跟你去躲……张生麻子觑着翠翠说:翠翠,那地方真的很安全……翠翠楞了一下神,扒完一口饭,说:我们根子的身边最安全了!

  十天后,日本鬼子又进了李家铺。李家铺人早早得了消息,都躲了起来。张生麻子带着桂花、一对儿子及那只猎狗与众人躲进了背风岭的仙女洞,村里的人大都躲这里了,少部分人则躲在另一个山谷的猫儿洞里。张生麻子在仙女洞转了两圈都没见到翠翠,也没见到根子。张生麻子若有所失。心想,翠翠一家难道躲在猫儿洞那边?张生麻子藉口出去打听消息,领着猎狗往猫儿洞去了。到了猫儿洞竟也没见到翠翠一家,张生麻子向人打听根子去了哪里?人们都说没见过根子。难道翠翠还在村子里?难道被日本鬼子逮住了?张生麻子想了想,领着猎狗下山回了村。

  诺大的村子很寂静,来不及牵走的羊偶尔会咩咩叫两声。张生麻子不知道日本鬼子是否进了村,他让猎狗在前面引路,自己则在后面躲躲闪闪地往翠翠家靠近。一路提心吊胆,终于到了翠翠家,家里却没有一个人。去哪里了呢?张生麻子的心悬得更高了。张生麻子观察了一番周围,猜测鬼子还没有入村,便胆大地在村子里寻找起来。当寻到刘爷家时,张生麻子有一种别样的柔情涌上心头,脚不由自主地往刘爷家的牛栏方向走。身旁的猎狗却呼哧呼哧地朝刘爷家的堂屋嗅了过去。刘爷的棺材静静地摆在那里,张生麻子竟然有一种亲近感,一步一步走近棺材,心里的期盼也越来越强烈。棺盖没有完全合上,似乎有人动过。张生麻子满怀期待,心里似有鹿儿在抓挠。

  站了几秒钟,张生麻子终于静下心来,舒出一口气后,用力将棺盖推开,一股潮湿的、混合着木质气味的霉味儿扑鼻而来,阴黑的棺里却什么也没有。张生麻子满腔失望,楞在那里。这时,张生麻子身后突然传来拉动枪栓的声音,紧接着一声“什么的干活?”打破了所有的寂静。碰上日本鬼子了,张生麻子的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里的那把猎刀。“你的、过来!”日本鬼子又喊了声。张生麻子慢慢转过身来,这日本鬼子鼻孔下蓄着一撮胡须,衣衫被撕成了几块挂在身上,手里虽拿着枪,却是一脸的紧张。“你的,宝庆府的,怎么走?”日本鬼子用枪指了指张生麻子。张生麻子傻傻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这时,猎狗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狂吠一声,向日本鬼子扑去,咬着日本鬼子的左腿不放。气急败坏的日本鬼子用枪托猛击猎狗的头部,猎狗被击得晕头转向,放了日本鬼子。日本鬼子闪开,拿枪瞄准猎狗。聪明的猎狗跳跃着,日本鬼子开了两枪没有射中猎狗。日本鬼子与猎狗僵持着。张生麻子抽出猎刀也加入了决斗。猎狗看着主人加入,吠得更凶猛了。斗了几个回合,猎狗突然纵身一跃,一下子咬住了日本鬼子的枪口,张生麻子乘势冲了上去,狠狠地往日本鬼子胸口扎了几刀,同时,日本鬼子也扣下了扳机。随着“砰”地一声枪响,张生麻子眼前鲜血飞溅,猎狗与日本鬼子都倒在了地上。猎狗的头部汩汩冒血,四肢不停抽搐。张生麻子担心枪声会引来更多的日本鬼子,又害怕日本鬼子没死,忙拿着滴血的猎刀在日本鬼子身上补了几刀,然后,抱着猎狗没命地往山上跑去……

  张生麻子跑到背风岭仙女洞时,猎狗早已死了。张生麻子抱着猎狗呜呜哭着。哭了一阵,又抱着桂花及一对儿子哭了起来。人们看见张生麻子一身血迹,吓得谁也不敢下山了。天黑时,张生麻子寻了一块地,将猎狗埋了。桂花舍不得狗肉,不愿埋。张生麻子狠狠地盯了桂花一眼,沉沉地说,这狗通人性,今后,每年清明还要来上一炷香。

  没有人问张生麻子为什么要下山,为什么要回村。张生麻子浑身的血说明瞭村子还不安全,谁也不敢贸然回村。直到两天后,几个胆大的年轻后生摸进村发现村里确实没有了鬼子,人们才敢下山。在刘爷家的牛栏旁,人们见到了那具日本鬼子的尸体,村里人都来看希奇了,唯独翠翠没有来。人们还发现,刘爷的那口棺材的棺盖被人打开了,大家很害怕。张生麻子不声不响地将棺盖合上,转身对人们说,这日本鬼子是被我杀死的,我的那只猎狗,为了救我,也死了……话没说完,眼里已贮满了泪水。

  半个月后,张生麻子猎到了一只美丽的白狐狸。张生麻子将狐狸皮完整地剥了下来,给老婆桂花精心做了一件狐狸皮袄。桂花穿着狐狸皮袄,显得特别漂亮。那天,与桂花去赶集,张生麻子挑着几只野货落在了后面。路过根子家门口时,翠翠一眼看到了桂花。翠翠说:桂花,你好福气,这狐狸皮袄最配你,穿你身上最漂亮了。话一落音,张生麻子从墙后面闪了出来。翠翠见了张生麻子,脸上红了一下,露出了一丝窘迫。桂花接声说,翠翠穿上肯定更漂亮,哪天让我家麻子做一件送你。翠翠很快镇定了,说:我不喜欢狐狸皮袄的,闻不惯那狐骚味儿。桂花说,没有狐骚味儿的,你来闻闻,咋有狐骚味儿呢?张生麻子看着桂花怯怯地笑了笑。

  晚上,张生麻子一上床抱着桂花,双手揉拈着桂花圆圆的乳房,急急的要那个。桂花撒着娇半推半就。张生麻子说:桂花,你别让我急了,你穿狐狸皮袄真的漂亮,我没有么子出息,只想夜夜有你睡身旁,想哪个时候享乐子就哪个时候享乐子,我就哪也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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