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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南摩西



  ◎文/戴胜德

  将近一千年前,中国出了一个如同《圣经》中带领以色列人走出埃及的摩西那么伟大的人物,他是史籍记载火神祝融之后的罗贵。

  南雄的珠玑巷是广东百姓之根的所在,而罗贵正是这棵大树的种植者,这棵树一直长到江门良溪的蓢底,然后枝繁叶茂向珠江三角洲生长成参天巨树,緑荫覆盖着中国第三大河流2122公里长的珠江流域,18万平方公里的广东大地。

  说他如同摩西,是因为他带领冯、黄、陈、麦、陆诸姓九十七家,历险际间尝独任。在蓢底开基,散居广、肇、惠、韶、潮各郡万千百世,壮举一次创世纪的大迁徙。这是一次山脉与江流的激励之汇,日月星辰的大轮逥,风云雨电的大际会。

  我们在良溪蓢底的“罗氏大宗祠”进谒这位伟大的祖辈。良溪村,一条典型的珠江水乡的村落,一方池塘,一带溪水,依山傍水,草木郁然。可见此原为湿地,沼泽蓢草,丰沛葳蕤,故名蓢底。古榕劲拙,千苍万黛;红棉挺拔,龙飞凤舞。祠堂的馆宇恢宏,辉映古巷。面对青山,远眺南海;溪水汇流,注入蓬江。尽管古村多有断垣残壁,初民的遗迹记述着当年的兴盛。古典的民居建筑依然刻划出当年唐宋的遗风,诗情画意尽在半壁破檐间抒发着当年“把酒话桑麻”田园耕读的雅趣。

  从这闲情逸致中,谁曾想到1200年前(即唐开元四年),那位“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诗人丞相张九龄开凿了“岭南第一关”。从此,梅关驿道就成为中原和江南通往岭南唯一的一条大道。这条古驿道,凿开大庾岭向南而来,沟通了长江与珠江两大水系,使南北交通顿然通畅,成为“海陆丝绸之路”交汇岭南的通道。珠玑巷为此成了这条驿道上的一个重要墟镇。当时,珠玑巷每天往来客商达千人。自北宋始及其后历朝历代,商运勃兴,仅盐运挑夫就有10万人次。

  朝代的不断更迭的中原战乱的烽火越过长江,烧至岭南。一直是中原先民的“避风港”珠玑巷也被卷进了战争的旋涡。北宋末年,元兵南侵,宋民为避战乱,扶老携幼,长途跋涉,历尽艰险万阻而移居岭南,造就了珠玑巷的兴盛。缙绅流寓日益增多,才子佳人也渐次活跃起来,珠玑巷逐步发展成为诸姓杂居的繁荣古镇。极盛时期,沙水湖的舞榭歌台笙歌夜夜,珠玑巷里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简直是岭南版的《清明上河图》。明万历年间进士,江门的黄公辅曾在诗中写道:“编户村中人集处,摩肩道上马交驰。”可见当时珠玑巷的繁华。

  然而,好景不常。一次悲壮南迁在学廪贡生罗贵率领下发生了。罗氏已经在南雄居住了七代。其先祖就是宋初平定南汉之乱的功臣罗彦槐。南雄,这始于唐的古镇。据清代屈大钧《广东新语》载,“珠玑巷名,始于唐张昌。昌之先,为南雄敬宗巷孝义门人。其始祖辙,生子兴,七世同居。敬宗宝历元年,朝闻其孝义,赐与珠玑绦环以旌之,避敬宗庙讳,改所居为珠玑巷。”此次大迁徙起因传说有二,一是胡妃说,二是苏妃说。但均是宫帏故事,无非是妃子失宠,奸臣追杀。而两妃出逃故事均是遇黄姓商人,并与之结为夫妇。后因事泄,朝廷即派兵要血洗珠玑巷,并夷为平地。在兵部任职的罗贵姊夫梁乔辉得知此密,即遣家人星夜驰告。罗贵觉大祸临头,与乡里急商,并即向县衙申请迁徙,以避被无辜杀戮之祸。宋绍兴元年辛亥岁正月十日,奉准南徙,于十六日晨齐集亲族戚友三十八姓共九十八户,由罗贵统领,各携妻挈子,分水陆并进。

  此次迁徙跋涉千里,时经两月,备受艰险。走水路者斩竹结筏,从正月十六日沙水解缆,出浈水,下北江,漂流二个月,三月十六日到达冈州(即今江门蓬江)。何大佐《榄屑》引《南雄水木记》记述其先祖此次迁徙历险情形云:

  “十年甲戌正月,人民畏惧,举族南逃,时无舟楫,我祖兄弟砍竹为插,乘流漂泊,夜半突至连州江口,潦水冲散,时偕伯祖九郎公及男仲远、仲达、侄七三、七四,奔南海县西林都华桂坊住歇,既而之小榄凤山下,卜室三角社居焉。”又《南海鹤园陈氏族谱》记述:“民虑及难,各挈家逃窜荔枝山下者万余人,遂结竹为排,顺水漂流,及狂风大作,排散,溺水死者甚多。旋至一处,见岸上童子,问之,得悉里中有忠勇将军,甚显灵,从即赴祠祈祷,后扺连州水口,始各奠居。”

  当时,罗贵不过一芥贡生,并未入仕,更非权贵,但在事关珠玑巷先民危难关头,他挺身而出,与异姓乡亲团结互助,同舟共济,共赴危难,其人格感召力是巨大的,表现了倡义扶危、中流砥柱的大无畏精神和同舟共济,团结互助的高尚风格,在此情势下,自然也必然成为南迁族群的领袖、庞大流徙队伍的组织者。九十七家是一支很大的队伍,离乡背井,远赴南方,“开辟烟瘴”,而具体落籍地点未明,组织行动是件复杂艰巨的事,没有一致的认识和决心是不可能的。这在南迁诸姓族谱都有有关当时商议如何南迁的记述:“惟珠玑里居民九十七家,贵祖密相通透,团集商议,以南方烟瘴地面,土广人稀,必有好处,大家向南而往,但遇是处江山融结,田野宽平,及无势恶把持之处,众相开辟基址,共结婚姻,朝夕相见,仍如今日之故乡也。众议而相语曰;今日之行非贵公之力无以逃生,吾等何修而至此哉!今日之德,如戴天日,后见公子孙,如瞻日月。九十七人相誓曰:吾等五十八村,居民亿万之众,而予等独借公之恩,得赖逃生,何以相报?异日倘获公之福,得遇沃壤之土地,分居安插之后,各姓子孙富贫不一,富者建祠拳祀,贫者同堂共飨,各沾贵公之泽,万代永不相忘也,世世相好,无相害也。”

  罗贵率乡人南迁冈州良溪蓢底开基立业。罗贵来到后,率众挖掘小河,疏通湿地排水,蓢草渐被刹尽,遗下肥沃的田地、池塘和溪水,众姓得以生息,遂改称良溪。良溪村倚山临水,村前池塘开阔,碧波涟漪,清溪罗带环绕半村而流,溪畔塘边古榕繁茂、红棉高挺。村中有不少半截石脚、半截青砖而建的古民居,门额的砖雕、灰塑十分精致,山墙边皆描草龙,屋梁下尽是水墨绘画。村中有建于干隆元年(1736年)“旌表节妇罗门吴氏”的贞节牌坊。“罗氏大宗祠”则建于康熙46年(1707年),占地面积2439平方米、建筑面积1370平方米。宗祠自然是良溪罗姓村民为纪念先祖罗贵而建的。祠堂砖木结构,面宽三间,进深三进,建筑结构为硬山式、山墙搁檩、抬梁式木结构,前后三进皆为13架梁,层面船脊布瓦,緑琉璃剪边。良溪村的巷道均用青石条板铺成;村中的还至今保留着几间用木板搭拼的古商铺。良溪村的山、水、树木、建筑与古民居环境的组合,展现了古村落人与自然协调和谐生态。在良溪村委会编纂的《罗氏贵系源流》载有《珠玑村三十六姓九十七人流徙铭》,其记述如下:“珠玑流徙,罗谌郑张,尹文苏谢,陈麦卢汤,温胡赵伍,曹欧李梁,吴冯谭蔡,阮郭廖黄,周黎何陆,高叶邓刘,九十七人,开辟烟瘴,三十六姓,永镇南方,子孙万代,为国栋梁,文经武纬,愈远愈昌。”

  于是珠玑巷就被克隆至良溪蓢底。当然罗贵不是帝王将相,也不是富商豪绅,但他仁义为怀,心胸坦坦。在存亡危难之际仗义而起,率珠玑巷之众南迁,使民众得以安居,重创家业。为此珠玑巷南迁氏族深感罗贵恩德,谱牒记载:“今日之行非贵公之力无以逃生,吾等何修而至此哉!今日之德,如戴日月,后见公子孙如瞻日月。”“各姓子孙贫富不一,富者建祠奉祀,贫者同堂共飨,各沾贵公之泽,万代不相忘也,世世相好,无相害也。”九百多年后的今天,在良溪“罗氏大宗祠”仍然供奉着罗贵。

  今日来到大祠堂,瞻仰着罗贵之像。是罗贵带领冯、黄、陈、麦、陆诸姓九十七家,一千多号人南下珠江三角洲,把中原的文明,炎黄的文化带到了珠江流域,逐渐形成了千古不朽的岭南文化。若不然,珠玑巷就会惨絶人寰地湮灭,九十七家被灭门,“万户萧疏鬼唱歌”。从此,或许广东没有了这冯、黄、陈、麦、陆诸姓九十七家,也就没有了珠江三角洲包括广、肇、惠、潮、韶各地区百世的繁荣。

  据说中原先民因兵荒马乱,在逃难时不慎踢坏了细脚趾,后来重长趾甲,则长成了重甲。不过,我也是细脚趾甲长了重甲,却不是由珠玑巷下来的。我移粤不过五十多年。由珠玑巷南下的中原遗民肯定也有细脚趾甲有重甲,因为珠江三角洲的冯、黄、陈、麦、陆诸姓九十七家都是罗贵带领来的。包括称外省人为“挠仔”“挠佬”的人,只要你脱了鞋,你就会发现你的细脚趾甲也是重甲的,除非你的根不是在中原、或者不是炎黄之裔。即使你的细脚趾甲并没有重甲,也没有理由不对罗贵肃然起敬。尽管他不是高干,也不是企业家,就不过一介还未晋身公务员的贡生,然而,他起着连藩镇南粤的南越王也起不到的作用。他真正地解民众于倒悬,拯民众于水深火热之中。和谐一方水土,繁荣一方水土。

  (作者单位:广东省作家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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