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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涛骇浪中催生的女神精神——评洪三泰长篇小说《女海盗》



  ◎文/梁凤莲

  艺术创作的陌生化常常会带来新的审美魅力。“陌生化”是19世纪俄国形式主义的主将什克罗夫斯基提出的一个重要概念,作为对传统文艺理论的一种反动,他在《艺术即手法》中指出:“艺术的技巧就是使对象陌生,使形式变得困难,增加感觉的难度和时间的强度,因为感觉过程就是审美目的,必须设法延长,艺术是体验对象的艺术构成的一种方式,而对象本身并不重要。”与这种理论相呼应的文学创作,显然更新了我们的阅读认知,也更新了我们的习惯反应。

  在岭南的长篇小说创作序列里,具有陌生化意义的反叛与创新的形象并不多见,诸如女海盗之类的人物兴许是少有的。所以,当洪三泰的《女海盗》出现时,无疑是对人物形象作了一次开掘,而这一开掘,是他对生长于斯的雷州半岛的艺术发现,在他这部长篇小说里,藉助这种发现,催生了一种新的精神,那就是野性与文化相对峙、地域性与海洋性相混合、女流之辈与男人世界相碰撞,而成形的女神精神。这种精神的依托是他的故乡雷州半岛中独特的人物和历史事件,是多种文化混合的丰富和冲击,甚至可以说是他探索珠江文化与海洋文明的历史脉络过程而得到的收获。

  血性—大海的风采

  在《女海盗》的前言里,洪三泰就展示了该书写作的基调和志向:女海盗的灵光、海天永恒的所在、命运之舟、生命的沉浮、大海的重量,他要在小说里对此进行重创与恢复、进行艺术的再现、要擦亮并使之闪耀,这不仅有着一种文化的意识,更有着他对此种意识承担的使命感。所以他说:“我的长篇小说就是写雷州人近百年来的可歌可泣的的伟大历程”,这个被称之为“南蛮”、“流放地”的地方,同时更是“雷州人的民族精神和火爆性格迸发的地方”。

  正因如此,作为一个从那片红土地里走出来的诗人和作家,洪三泰把他曾有的生活阅历变成了对本土文化的挖掘,把记忆变成了对历史的追溯和反刍,把他血浓于海的情感变成了艺术创作进程推演的豪情。他在小说里复活了一种贯穿于小说情节和人物刻画上的本根属性,那就是与雷州半岛同生同存的血性,这血性既是大海的风采,同时亦不妨视作是《女海盗》这部小说的主题风格。

  惊恐和诡异的开场,小说布满了悬念和危机,就这样女海盗石白金在风口浪尖上出现了,在刀光剑影中历炼了,在家雠国恨中成熟了。

  大海注定是不平静的,风暴总在时间的钟摆上徘徊,龙卷风走了,台风又来了,风平浪也有三尺,乌云又在纠结着,飓风侍机而起,在无边的大海肆虐,还有神出鬼没的鲨鱼、暗涌、漩涡,还有本地的海盗、外来的海盗,大自然的风暴、人为的风暴,这就是小说展开的背景,更是底色。

  这大海,尤如雷州半岛那片土地,默默地注视着沧海桑田,默默地承受着大灾难的轮番击打,而本色不改,而情怀依在。这大海,亦如那片土地的子民,承受着、繁衍着,被命运锻打出一种强悍、一种坚忍、一种风暴一般的情性,无论男人还是女人,这是血脉传递过程的一种本性,这是一方水土浇注出来的风采。

  如是,女海盗注定是不寻常的,一夜之间,风浪骤起就把石白金平静的生活摧毁得天翻地覆,丈夫被害、父亲罹难、被鲨鱼风浪撕咬、被恶人追杀,接踵而至的全是灭顶之灾,要么就是被这血雨腥风扑倒,要么就是在这血海深仇中涅盘。

  于是,一个叱咤风云的女海盗横空出世,一群女海盗群聚啸起,成就了雷州半岛的一段传奇。由此,汇聚了大海般的浪漫主义色彩,也凝聚着作家豪纵的情怀和乡土的情结。因为传奇而 不凡,因为想像而超越。

  传奇—惊涛骇浪

  小说从第一章开始,到六十章绾笔,整整六十个章节的刻度,都在以金戈铁马式的气势、急管繁弦式的节奏推进着情节、推进着故事、推进着人物的塑造与刻画,紧紧扼住阅读的神经。女海盗的生涯,女海盗与强权世界碰撞而燃起的熊熊大火,充满了奇谲鬼异的色彩。一个接一个神秘而野性的故事,一次次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厮杀,就像小说中的那个象征意象九色鸟的哀鸣,既是灵醒的又是惊恐的,不可测的命运就像眼前不可测的人生。作家写尽了那种大起大落的磅礴,写活了那种快意恩仇的荡气逥肠,更渲染了那一份惊心动魄。

  小说演绎了这么一段鲜见的女海盗生涯。她们虽是女儿身,却同男人一样骁勇善战,她们虽说有着更多是来自于性别差异的柔弱与伤感,然而她们在复仇的风浪中历炼,在走投无路的煎迫中蜕变,变得巾帼不让须眉,当行即行,当断即断。如主角石白金和阿姬,如陈琼玉及吴翠婷,都是在这多灾多难的命运煎熬中变得刚烈,甚至是如男人般出没于茹毛饮血的酷烈环境中。

  虽说除女海盗外,小说对男性的刻画也着墨甚多,正面的如石虎、冯照忠、陈铎,反面的有李福野、彭英杰、“老虎鱼”索直里等,这是作家艺术构思的匠心,作为对女主角的映衬和渲染,在每一个事件中,这些男配角的表现与机心,都在直接或者间接地烘托着女海盗的形象,使其行为举止更富于传奇色彩。

  这种传奇不仅是故事情节的传奇,更有着品性与襟怀的传奇。这已经不再是家门前弱肉强食的剪径与鱼猎,而是推演到与代表着黑闇势力的清朝廷以及外国盗匪的对抗上,很有点为民请命和外拒强掳的气势。由此,小说的主题就被牵引到一个新的高度,从而赋予小说以更宏大的立意,这充满了传奇意味的情节就与家国情怀相关了。

  力量—不仅仅是为了复仇

  由于对小说主题的开掘与提升,《女海盗》所呈现出来的风貌就不是单纯的搜奇猎胜,而是在波翻浪滚中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格调。这其中,有穷途末路拔刀而起的力量,如石白金父女为了复仇铤而走险;也有正反之战的酣畅淋漓,如在马六甲与法国盗船的交锋,尽显雷州半岛女海盗的英雄本色,我们更愿意相信这样的壮举不是传奇历史的春秋之笔,而是那片土地的光荣印记,它是古老的,也是代代相传的;更有明暗势力的交手,如李福野的邪恶与强暴,与石白金所代表的正直和道义的较量,在那个不太平的年代里,更是风浪无常。

  这便是小说所呈现出来的力量之美,它使得小说对那段历史的再现,对那一时段人生的复活,添加了尽可能多的内涵,使得我们在阅读过程中对小说的认识可以发散开去,多角度地关联起与小说内容相关的历史与文化。洪三泰曾在2001年在《文艺报》上发表的文章《我试图走出诗歌的藩篱》一文中说过:“为了把握雷州文化特征,我参与了珠江文化的研究,深知珠江文化具有水文化、海洋文化的特质,它的多元性和包容性,它的博大精深,它的源远流长,它并不比长江文化、黄河文化逊色。”

  对岭南此地的本土文化的认定、命名与确证从来都不是容易的,在认识模糊的时候,甚至对它的丰富性与包容性是屏蔽的、是含混的。如今,这文化的构成部分所具有的强悍、大气、能屈能伸的精神,由一个以及一群女海盗来彰扬来演绎,则更为奇特和具有震撼力。

  女神精神与九色鸟的象征

  关于神,《辞海》的解释是主宰物质世界,超自然的,具有人格和意识的存在,这些力量以人格化的方式在人们头脑中的虚幻反映。而女神无疑更有独特的风彩,而女神精神的命名则是充满了诗意。

  《女海盗》在塑造酷肖女神的人物形象时,也在着意地提炼着一种精神。在中国纲常道教的父权社会里,历来对女性的命运设定和看法都有着既定的模式和条框,是附从的、卑下的、柔弱的、各安天命的,总之是第二性别,是配角或点缀式的附庸。该小说则用文学创作又一次对女性形象进行了文化意义的反拨,仅是女海盗本身就是一种颠覆。从这个意义上看,女主角石白金具有理想主义的色彩,是男权世界下的生存传奇,因而是不可思议的、奇谲的、惊险震撼且又难以企及的,具有较强的象征意义。

  如同小说的开篇与结尾,反复出现的有着九色毛的九色鸟,它的哀絶的叫声掠过土地和海洋,让人惊悚,亦让人颤怵,风浪之不可测,与命运之不可测,九色鸟的象征性,使小说的人物与情节、气候与背景,都笼罩在一种扑朔迷离的氛围里。在增强了小说的神秘色彩的同时,同样可以说增加了小说的另一种份量。

  (作者单位:广东省社科院哲文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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