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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江文学的起伏及其对海外的辐射



  文/洪三泰

       珠江文学的海洋意识,一千多年来得到了传承,正如“海上生明月”一样,一部又一部力作破浪而出。它的光芒在不断地向海外辐射,“天涯共此时”的情景也不断地涌现出来。

  以八大门出南海的珠江,吸南风之灵气,沐明月之圣光,形成了独具魅力的多元的文学风格,并显示着强盛的生命力。珠江文学在历史上放射的光芒,时隐时现,似乎少为人谈了。现作些粗略的回顾和梳理,以便在读者的脑海里留下一些记忆。

  “南风”“明月”—珠江文学诞生

  珠江文学中最早的诗是何时诞生的?这是个很有趣的问题。

  黄伟宗教授在专著《珠江文化始祖—舜帝》中,详尽地论证了舜帝是珠江文的始祖。这是很有见地的,使珠江文化有了最杰出的创始人。令人引以为豪的是,舜帝也是一位诗人。《古诗源》里收録舜帝的一首写岭南的诗是这样写的:

  南风之熏兮,

  可以解吾民之愠兮。

  南风之时兮,

  可以阜吾民之财兮。

  作为诗人的舜帝,他的这首诗是不是珠江文学中最早的诗歌之一?这首诗深远的历史价值是什么?很值得诗歌界和有兴趣者探讨。

  在舜帝的感受中,南风是极其美好的。它龢民众的生命乃至心情、性格息息相关,它龢民众的生存和发展紧密相连。奇怪的是,这首诗所描写的南风和它奇妙的象征意义,与几千年后珠江流域改革开放迅速发展的今天,是何等的吻合!舜帝似有预见性。君不见今日的南风吹得何等畅快?今日的南风与几千年前舜帝感受和歌颂的南风不是有惊人的相似吗?我们为珠江文学中有这样好的诗而深感慰借。据《百越先贤志》载,此后在汉初,番禺有个叫张买的人,在孝惠帝时写了不少诗,但诗未能流传下来。到东汉,番禺的杨孚,其《南裔异物志》诸赞是四言韵语,如《榕》、《鹧鸪》等写得简洁灵动,很有诗味。南朝南海人刘删,传世的诗只有收进《艺文类聚》中的九首。《泛宫亭湖》、《独鹤凌云去》等写得比较细腻,诗意亦美。这些岭南最早的诗人,流传下来的诗不多,很可惜。

  值得重视的是唐朝出身于韶州曲江的张九龄。他在唐中宗时擢进士第,调校书郎。玄宗初年以“道侔伊吕科对策高第,为左拾遗,进中书舍人。累官至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迁中书令。”被李林甫妒忌,改尚书右丞相,又贬为荆州长史。他是唐朝岭南最杰出的诗人。着有《曲江集》。他的诗现存二百多首。张九龄虽在山里长大,但是他却较早具有水文化意识,想到了海洋的作用,并为沟通陆海之道做努力。他的《开凿大庾路序》提出开此路的目的是为打通中国南北经济文化通道。向外国连接陆上与海上的贸易之路。他的诗《望月怀远》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作开头,创造了广阔深远的意境,把人们的思维空间扩展到辽远的海洋。月生海上,光泛万里,路通南国,水连天涯。明月与大海,南风与高山,都会让后来者想起自然与人,本土与世界的密切关连,想起文学,想起山水文化意识注入文学所开拓的无限深远的前景。舜帝笔下的南风和张九龄笔下的明月从另一侧面道出了珠江文学空间的辽远性和精神的丰富性。南风之浩荡辽远有如文学之澎湃渊博;明月之宇宙性有如文学之世界性。舜帝也好,张九龄也好,无疑都是以广阔的胸怀和深远的目光去观察和包容客观世界;以开放和创造性思维,拓展后人的文化、经济的视野。可见,珠江的诗、珠江的文学一诞生就具有全民和世界意识。它冲破了地域的局限,向外辐射。舜帝写南风,“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即可以消解民间的怨恨或彼此的矛盾怒气,达到团结和谐;“可以阜吾民之财兮”,即可以增加老百性的财富,让老百姓富裕起来。张九龄和陈子昂一样以汉魏风骨去改变六朝陋习。明胡震亨《唐音癸签》谓“张子寿首创清淡之派”。他对唐朝后来的诗人孟浩然、王维、储光羲、常建、韦应物等是有积极影响的。至于比张九龄早出生40年的珠江文化的哲圣六祖惠能,他的正系禅宗,就更有世界影响了。他的禅诗“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就更是流传千古,声震环宇的好诗。作为珠江文化的始祖舜帝、哲圣惠能和诗圣张九龄,虽然诗名远扬,享有盛名,但从总体上看,岭南文学在唐朝是欠发达繁荣的。而且不少岭南诗人及其诗在历史长河中己经湮没,无法流传下去。

  诗坛衰落的明代:珠江文学崛起

  宋代的南方尤其在广东,诗名家依然不多,存诗也较少。北宋,诗风日下,不少诗人追求华丽晦涩,诗多难懂,远离民间。到了南宋后期,国多离乱,由中原迁徙到岭南的人络绎不絶。纷乱中,文学难以发展。这个时期,文学界杰出的作家诗人不多。比较有代表性且有诗文流传者是余靖、崔与之、李昴英等。余靖一反艳丽难懂的花架子诗,诗写得刚健挺拔有风骨。欧阳修发起的诗文改革运动时,余靖是追随者,他写了不少与朝廷诗风不同的五言好诗。南宋衰落时,李昴英、崔与之等,诗多昂扬之气,表现了较深的爱国情怀。南宋末年,岭南地区因宋朝江山摇摇欲坠,战乱不断,涌现了不少爱国诗人。宋亡后,一些诗人在岭南隐居起来。这个时期,诗多怨愤、沉郁。总的看来,宋朝岭南的诗还是以现实主义为主,题材也比较广泛多样。不少诗能反映复杂的社会矛盾,抒发民族情感和爱国情怀。岭南这个时期的诗风颇有浩然之气,诗的语言刚劲挺拔、“雄直”,颇有力度。宋代岭南诗人有诗集流传下来的共有五家:北宋曲江余靖《武溪集》、南宋增城崔与之《菊坡集》、南宋番禺李昴英《文溪存稿》、宋季顺德区仕衡《九峰集》、宋季东莞赵必象《覆瓿集》。

  元朝的岭南,珠江流域尤其是岭南的文学颇为沉寂。直到元末,在全国衰落的背景下珠江文学才得到发展。元末明初的珠江文学,尤其是诗,出现了崭新气象。孙蒉等五位青年诗人,在广州南园(抗风轩)组织诗社,称“南园五子”。他们的诗不受宋朝艳丽晦涩诗风的影响,以豪放恢宏、清晰灵动见长。有汉魏风骨,盛唐韵律。在明代,这股清新之诗风起于岭南,盘旋于珠江流域。但未能在全国得到更广泛的传播和认识。明朝初年,朱元璋对文人不但不予重视,而且怀疑猜忌,不少诗人受无辜之罪,惨被陷害杀戮。孙蒉、黄哲等诗坛佼佼者就是这时被杀的。诗被扼杀于摇篮中,委实可悲。

  明朝中叶,岭南的诗依然显出蓬勃的朝气,诸多学者诗人新作不断涌现。丘浚、陈献章、黄佐等都是著名的诗人学者。他们的诗风自然清秀,典雅而富有情趣,字里行间透出大气豪情。嘉靖年间,欧大位、黎民表、梁有誉、李时行、吴旦等五位诗人又在抗风轩聚集,重振岭南诗风。这被称为“南园后五子”,在诗歌创作上力求继承前五子的诗风,重现实主义,讲究艺术表现力,成绩是显着的。珠江岸边,诗人吟诵,正气凛然,浩气逥荡。万历年间,岭南诗人力避中国复古之风,表现出新颖的雄直风格。如区大相的《南行感怀》四十多首诗,影响较为深远。屈大均称赞说:“明三百年岭南诗以海目(大相之号)为最。”

  明代,珠江流域的诗人有传承性和开拓性。明末涌现大批优秀诗人,其中有爱国将领袁崇焕,还有抗清中牺牲的黎遂球、邝露、梁朝钟、陈子壮、陈邦彦、张家玉等十二位诗人。他们致力修复旧南园,称“南园十二子”。在民族危难之时,他们参与了民族斗争,英勇不屈,视死如归。其诗多慷慨悲歌,气魄宏大。其中,黎遂球、邝露、陈邦彦三人成就最大,影响最深,为岭南诗坛的杰出代表。明朝灭亡以后,岭南诗坛出现了为民族存亡而战的悲壮场面。不少诗人同时也是勇士。他们当中比较突出的是张穆、陈子升、函可、王邦畿、张家珍、陶璜、屈大均、陈恭尹(陈邦彦之子)等。他们以诗作武器,呼吁民众抗清,反对民族压迫,争取自由。屈大均、陈恭尹、梁佩兰等被称为“岭南三家”,他们的民族气节和诗歌成就,在全国享有较高声誉。在抗清复明而名垂青史的岭南儿女里,陈子壮、陈邦彦、屈大均、邝露、陈恭尹等都达到了当时爱国主义精神的最高境界。

  珠江流域尤其岭南的诗崛起于明代,究其原因:一是移民高潮对珠江文化的影响较大。史学家认为,历史上的移民和入粤人物主要是北人南来。有因政冶、军事需要的,如秦统一岭南,宋攻打刘汉,南宋及南明小朝廷覆灭,都有朝廷命官和谪宦官南下;秦汉时期、两晋南北朝时期、两宋末年,出现几次移民高朝,大量人口流入南方;以贸易、宗教、文化交流为媒介,入粤人数众多。这些入粤者不断地带来了中原文化。这对珠江流域文学的发展是有积推动作用的。二是宋、元、明,这三个历史时期,民族矛盾激化,产生众多爱国之士,也涌现出许多慷慨激昂、悲壮、愤怒、沉郁的诗文。三是唐宋之后,中原正音南移,北方产生官话,入声失落,平仄不分。南方由众多移民带来汉语,完全保持四声,平仄讲究,为明代珠江流域诗歌的繁荣和发展提供了有利条件。

  近代:珠江文学的高峰期

  在民族兴亡时刻,最能产生大批好的文学作品。在近代社会近百年的巨大变革中,和政治、经济和文化的转型特点相联系,珠江文学直接受到外来文化的影响,在文化积淀中凝聚着强烈的爱国主义精神和开拓创新精神,文学尤其是诗显示出多元化格局和独特的艺术风格。

  中国近代史上,即一八四○年鸦片战争,帝国主义列强的大炮首先在广东沿海打开封建帝国闭关自守的大门,南方与西方沟通了。中国人民抗击外来侵略者,产生许多有民族气节龢民族精神的诗。

  广东诗人张维屏是嘉庆、道光年间岭南诗的领袖,名声很大。他年届六十时遇帝国主义疯狂入侵,诗风变大气凛然《三元里》写道;

  三元里前声若雷,

  千众万众同时来。

  因义生愤愤生勇,

  乡民合力强徒摧。

  家室田庐须保卫,

  不待鼓声齐作气,

  妇女齐心亦健儿,

  犁锄在手皆兵器……

  又如《三将军歌》歌颂在鸦片战争中英勇作战为国捐躯的三位清军将领陈联升、陈化成和葛云飞。这些诗情绪激越,痛快淋漓。

  太平天国领袖洪秀全诗不多,但有明显的政治色彩,有革命壮志和情怀。梁启超、康有为的进步思想和接受的西方文化,对珠江文学走向海外起到引领作用。

  作为走向世界的诗人黄遵宪,出任晚清外交官达十四五年之久。他牢记民族的存亡、复兴,以诗宣扬变法维新,诗多具民族意识,民族精神。康有为称他的诗“上感国变,中伤种族,下衰民生。开雄奇境界,起风雷波涛”,“此之谓天下健者。我喜黄公诗。”国父孙中山的诗“顶天立地奇男子,要把干坤扭转来”,气势如虹。容闳、陈兰彬作为清朝外交家是从珠海、鉴江走向世界的。他们沟通了海外,使珠江文学有向海外拓展的可能性。洗星海的《黄河大合唱》由珠江起音,唱转了黄河,声震海外。

  值得一提的是,当代作家中的几位笔触从珠江伸向海外的作家。欧阳山的《三家巷》写珠江畔革命时期的变幻风云;陈残云的《热带惊涛録》,秦牧的《愤怒的海》,杜埃的《风雨太平洋》等,都是描写海外华侨的民族抗争英雄史的力作。他们不约而同地从珠江,写到海外,写到新加坡、马来西亚、印尼等国,对于太平洋、印度洋的惊涛骇浪,对于民族抗争的熊熊火焰都有出色的描写。我国三千多万华侨,广东占了二千多万。华侨生活丰富多彩,深受人们关注。国内作家写华侨,华侨作家写华侨,都有不少好作品向海外传播。著名旅美作家黄运基,半个世纪前从珠海到美国。他在写作和沟通中美友好关系方面都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他的长篇小说《奔流》三部曲,反映华侨生活,表现了华侨在海外艰苦卓越的斗争精神,在海内外产生广泛和深远的影响。

  继欧阳山、陈残云、秦牧、杜埃之后,岭南的关注和反映海洋文明的作家也为珠江文学向海外的辐射做出了贡献。著名作家朱崇山,花了十多年心血写出了深、港、澳长篇小说“三部曲”:反映香港回归的《风中灯》,反映澳门回归的《十字门》,反映深圳二十多年改革开放的《鹏回首》。这三部巨著是海洋文明的伟大颂歌,在海内外反映十分强烈。著名作家刘斯奋的长篇小说《白门柳》获茅盾文学奬,受到海内外好评。著名作家谭元亨的长篇小说《客家魂》三部曲,是我国著名的客家“部落”的史诗式作品,引起国内外的关注。笔者继反映珠江畔大都市广州进程的长篇小说“风流时代”三部曲(《野情》、《野性》、《又见风花雪月》)之后,写了长篇小说《血族》三部曲,其中《女海盗》是直接而全面地写海洋文明和海洋野蛮的,讴歌中华民族伟大的抗争精神。被称为海上丝绸之路第一部长篇小说,评论界说从这部小说看,岭南文学终于有了真正的海味。

  珠江文学的海洋意识,一千多年来得到了传承,正如“海上生明月”一样,一部又一部力作破浪而出。它的光芒在不断地向海外辐射,“天涯共此时”的情景也不断地涌现出来。张九龄一千多年前的伟大预言,在岭南在珠江的今天,已逐步得以实现。

  (作者单位:广东省作家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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