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目分类 出版社分类



更详细的组合查询
中国评论学术出版社 >> 作家访谈 >> 详细内容

于格:把我的讯息带给中国盲童

http://www.CRNTT.com 2007-08-07 10:54:01
  他生于法国贵族之家,却愿意过更有创造力的生活;他成为美国纽约才华横溢的画家,却在35岁的年纪被两个入室抢劫的歹徒用硫酸泼瞎了双眼。在不懈的生命抗争中,于格•德蒙达朗拜尔交上了生命最完美的答卷:他不仅学会了生活自理,而且找到了艺术的另外出口。他的生活也没有就此打断:骑马、驾船、攀岩、旅行、写作、弹钢琴,并且还拥有一位艺术家的完美爱情。他以一本《残杀光明》讲述重生经历,在20年前的法国就引起轰动。其中文简体字版今年由北京三联书店推出,于格•德蒙达朗拜尔也因此有了特别的中国之行。 

  65岁的于格高大英挺,生机勃勃。面对面采访,他能凭直觉判断对面女性的头发是长是短,还能从声音判断谈话者的个性。他优雅的举止像从《闻香识女人》中走出的艾尔•帕西诺,但又比那个暴躁的上校多一份对生活的幽默与宽容。 

  使我感动的是,对于这本打上个人印记的书,他一再强调,阅读的重点不是个人如何如何,而是想让中国的盲童知道:世界上有许多私人机构,像他曾受训的美国灯塔中心一样,可以让盲人获得生活技能。作为采访者,不能不提及的纽约遭抢那一幕,在他,不仅不介意,而且诚恳有力的回答也让采访的我感到生命的释然。 

  “我的经历只是人类不幸中的一小部分” 

  记者:这是我最艰难也最感歉然的采访,因为不得不一次次提及您曾经的伤痛。虽然我知道这件事已经过去二十年之久,但对于中国读者,第一章仍然是最新鲜淋漓的伤口。当中国读者忍不住与您交流这一幕时,您会不会感到伤口重被揭开的隐痛? 

  于格:我的伤疤已经结痂愈合,作为我个人,这一页已经翻过去。这本书时隔20年还能在中国出版,我把它看成机遇。因为中国是有14亿人口的泱泱大国,一定有许多先天或后天的盲人,我希望他们读到这本书,并从中获得希望的讯息,世界上有许多培训机构,像我曾受讯的美国灯塔中心,可以帮助盲人过正常的生活。我也希望中国负责这方面的培训老师,能和这样的机构建立联系,掌握更多更科学的训练方法。 

  记者:虽然您希望更多的盲人读到这本书,但是我自己认为,对于生命曾经遭受重创或者面临各种困境的人来说,这都是一本值得阅读的书。因为,书里面有生命在这中间所必须经历的各个阶段。我知道与您同样经历的人都会想一个问题:为什么偏偏是我遭遇这样的事情。读您这本书我感到,您好像并没有纠结于此? 

  于格:这并不是我个人的独特经历,而是人类中一个人的遭遇。我个人所遭受的不幸,也只是人类中间的一小部分。我遭遇了这件事,也许有的人遭遇了癌症,有的人在战争中伤残甚至丧生。是不是都有人关心呢?我是个非常普通的人,只因为是个艺术家,社会都来同情我关注我,而一个普通农民呢?这么想,有些事就放下了。 

  记者:但您是靠眼睛来画画的艺术家,却因此失去了光明,真的没有恨吗?面对人性的丑恶,还有那些造谣中伤的人。他们非要说您遭抢,是因为走私毒品,您是同性恋,还遭受了强奸,您也不去辩解。 

  于格:我没有时间浪费在这上面,生命的每分每秒,我都想给予治疗以及用来重新寻找生命的意义。生命的这种能量是想像不到的,也许你在我那时会表现得更坚强。当然,说到人性的丑恶,我曾做过七年的前线记者,对人类的丑恶与残酷,我应该说太有认识了。从战场返回,我回头看之前未改完的一部小说,突然就不想写下去了,因为发现它变得淡而无味了。有这些做前提,我不会觉得只是我遭受了劫难。 

  记者:但我也在另外的场合听您说到那两个歹徒,您说他们俩已经死了,这是什么意思呢? 

  于格:这句话和仇恨无关,只是个事实判断,你想他们吸毒吸到那么不可救药的地步,身体早已垮了,他们的行为也不会就此止步,所以活不过20年。 

  记者:那这个世界上还有您所仇恨的事情吗? 

  于格:如果非要恨一个人,那我会恨那些残害孩子的成人,他们知道孩子是无力反抗的,却要这么对待他们。 

  “作为艺术家,我无时无刻不在心里作画” 

  记者:书中讲到,在灯塔中心,训练老师看您曾经是画家,想把您分到陶艺班或雕塑班,您却选择了弹钢琴。远离视觉艺术,您真的就远离色彩了吗? 

  于格:丝毫没有,可以说我无时无刻不在心里作画。我的手指触摸到的每一件物品、每一种形状与线条,都会在我大脑里像电影一样走一遍。我的画家朋友会拉着我的手指在他的画布上作画;我的夫人会和我一起看电影,描述电影中的画面,它们立时会成为我脑中的构图,甚至我要说,我听她讲中国电影《菊豆》中的大染坊,受到的冲击与感染力不比明眼人差,甚至会联想到纽约一位画家的绘画风格。当然现在,我选择写作,也是在以写的形式绘画。你知道我在巴厘岛写完这本书的感觉吗?我终于完成了这幅画。 

  记者:难怪您这本盲人写的书中会经常出现那样的字眼:我看到谁穿了耀眼的衣服,我看到…… 

  于格:那的确是我用手指尖看到的世界,还包括我的触觉、我的其他感官。 

  记者:这种方式看到,真的没有遗憾吗? 

  于格:当然有,最大的遗憾是看不到我锺爱女人的目光,我们之间也不可能有目光的交流。永久的遗憾就是,再也看不到画了。 

  记者:但您和同行还是可以谈画。听说此次到中国,您和中国画家靳尚谊先生聊得就很开心。 

  于格:这是我此行的意外收获,我把它记在了日记里面。几乎可以肯定,这是靳先生第一次和一位盲人谈绘画,但我们都可以确认,我们之间的理解非常准确。 

  记者:这听起来有点像下盲棋的感觉?一切都在脑子里。 

  于格:这么说还不准确,应该说更像两个画家之间打乒乓球,你来我往,对接得非常自如。 

  记者:除了写作与弹钢琴,我知道您还做了许多了不起的事情。比如独自旅行。您能告诉我们,作为盲人的旅行,有哪些是我们明眼人感受不到的乐趣呢? 

  于格:我觉得是相见不同的人,结识不同的朋友。一个人你看不见,但你能感觉他的善意,想像他的容貌。通过言谈所带来的精神契合度。还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挫折与惊喜。给你讲讲我在印度新德里机场的经历。我一下飞机,就发现自己的护照、钱包都丢了,正茫然四顾,突然觉得有人把护照放到了我的左手上,将钱包放到了右手上,我还被牵到了海关出口,最后又有人为我打了出租,我问旁边的人:做这些事的人是谁,他们答:是那些天天在机场周围乞讨的印度孩子。 

  “我想我是女娲补天留下的那块玉” 

  记者:读您的书,心开始很痛,越往后会更轻松,还常发出会心之笑。我佩服您的是那种智慧的勇气。我记得希腊的悲剧中总是这样说:当我眼睛明亮时,我的心是盲的;当我失去了眼睛,好像才到了光明。您会不会同意这句话? 

  于格:从某些角度说,许多人虽然完好无缺,但是既不会洞察也不会观看。他们感知不到美,真的很遗憾。但是这个意义不应对盲人过分放大,在盲人中间存在着一种引诱,使他们相信他们的现状,会主动赋予他们应该掌有最高的精神水准,坦率讲,我抗拒这些。虽然在灯塔中心受训,但我觉得盲人能够越远离这个地方越融入社会越好。 

  记者:我知道许多伤残人出于心理需要,会自我封闭,但和您接触,却特别能走入您的心灵花园。那就不妨冒昧一问:有没有人说您像《闻香识女人》中的盲人上校? 

  于格:这部电影我身边的一些盲人观看后有些不满,觉得不应该把盲人演得对女人那么渴求,到不可理喻的程度。他们问我,我说:我会比他走得更远。 

  记者:哈哈,难怪您看中国的小说《红楼梦》,连娶谁都想好了。到底会娶谁? 

  于格:秘密。如果我在那本书里,想做的就是女娲补天剩下的那块玉。就生活态度,我最欣赏贾母。她多享受生活啊。 

  记者:回到这本书的写作与您自己的关系,您是不是写完这本书之后心理也完全康复了。事隔这么多年,你还会有事后的恐惧吗? 

  于格:有时会有,尤其是晚上走在街上,听到后面有脚步声。 

  记者:这时候怎么办? 

  于格:想各种办法驱除它,因为我不能让它束缚住我的自由。  
最佳浏览模式:1024x768或800x600分辨率